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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丹朱 「來了個商人是吧?」舞鳶笑著打斷姊姊的話,「我知道了,荷葉來找過我,我正要上大廳去呢!」 「不必去了,我們都挑好,人家也差不多要走了,欸,你不知道……」舞羚的表情神秘兮兮地,眼神還警覺地四處溜了一下。 「那個商人,就是上回在湖邊偷……你的那個。」舞羚不好意思說,就往妹妹唇上一劃以表示。 舞鳶沒來由地臉色赧紅,她明明已經知道了,卻還得裝作一副驚嚇狀,「真的啊」 「是啊!原來他家還是長安有名的富商呢!不過他今天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斯文正派的……」舞羚滔滔不絕地講下去:「還有啊,他帶了好多珍奇的寶物來呢!又有絲綢,又有珠寶……」舞鳶的面頰卻又更紅了,還斯文正派呢!舞羚要是知道他剛才又冒犯了她,絕對不會這麼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倒是誠誠懇懇地跟她道了歉,也許這人也不像她原來所想的那麼輕浮。 舞鳶的心思在舞羚的話語中卻不知飄到什麼地方去了,一會兒飛回來時,正好聽見舞羚在說:「對了,我聽說他的名字叫作棠靖翾……」棠靖翾?舞鳶默念著這名字。 「啊,這裡,這匹綢緞是我特別替你留的。」舞羚興致勃勃地攤開手腕上那匹綢緞給妹妹看,「看見沒有?這正好做一件綠翡翠的綢裙,你要是穿在身上一定漂亮極了!」就在這時,舞鳶的腦子裡跑馬燈似地轉出了剛才棠靖翾的話,……有匹翡翠緞子,是江南著名的絲繡,我想那應該很適合你。 霎時之間,舞鳶的腦海深處鼓噪著,彷彿有一絲奇想要跳脫出來;她的思緒已經不知飄蕩到了何方,一下子也捉不回來…… 第2章(2) 張騫第三次出使西域之後的第三年,漢朝的使者帶來漢室強蠻的命令,要樓蘭人派出壯丁,為出關往西域的漢人運送水和糧食。 樓蘭男子因此不再下田耕種,而得輪流背負沉重的糧食和水到沙漠中途。 樓蘭的夜,星空中有著閃爍的銀河,而絲路則像是地上的銀河,一路流瀉柔柔絲光。今夜的樓蘭城中,這條銀河既不明亮亦不浪漫,幽靜的街道上,有著一股詭譎的清寂。 噠噠的馬啼聲踏過城中街道,揚起滿天塵沙。 舞鳶、舞羚尚未入眠,好奇地來到後院,從圍牆上小孔,偷偷觀看外面的狀況。 只見五、六匹壯馬,而騎在馬背上的匈奴小伙子們,囂張地任憑馬嘶蹄踏,長槍尖上挑著剛砍下的頭顱,尚在淌血的首級在月色中顯得更加淒厲恐怖。 「啊,」舞鳶嚇得驚喊出聲,魂都快飛了,卻還記得伸手摀住舞羚的眼,別讓她看見這殘酷的一幕。 凶狠的匈奴人狂傲地在城中來回奔馳,挑釁而示威的話不斷在城中擴散:「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樓蘭人!忘了我們往日是怎麼保護你們的嗎?現在依附了漢人,就把我們一腳踢開;好,就讓你們看看是漢人厲害還是我們匈奴厲害,今天見一個殺一個!」舞羚就算沒看見,也聽見了這殘暴的宣言,她被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全身顫抖,軟軟的順著牆邊滑下…… 「發生什麼事了?」荷葉也聞聲而來,睜著一雙驚駭的大眼睛。 「匈奴不滿我們與漢室來往,來示威……」舞鳶壓低了微顫的聲音,「還說,街上見一個殺一個……」荷葉一聽,霎時慘白了臉,雙唇發顫。 「博介……還沒回來。」舞鳶心中一凜。博介是她家的長工,荷葉的情人,自從漢室發佈命令要樓蘭男子輪流去沙漠中送糧食,她家便派了長工去,今天恰好輪到博介…… 「荷葉,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舞鳶連話都還沒說完,荷葉已經衝動地奔向後門,什麼也不顧地往外直奔。 「不行,我要去找他!」 「荷葉!」舞鳶沒能及時攔住荷葉,擔憂之下,根本也沒心思多想,隨即跟著她奔出門去。 「喂!喂,你們兩個,」舞羚也奔到後門口,本想跟,可是腳尖剛點到門檻外的地,卻又沒膽地縮了回來,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跺腳,這下教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舞羚只好轉身,求救去了! 「爹、爹,不好了呀……」 荷葉發狂似地衝出了好幾條街外,此時的舞鳶終於追趕上她。 「你瘋了啊」她氣急敗壞地將荷葉的手一把拉住。 「我不管!」荷葉使勁地甩著舞鳶箝制著她的手,急得直掉淚,「要是博介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你先別這麼激動啊,我們慢慢想辦法!」舞鳶急著大喊,當下只想把荷葉往家裡拖。 嘶嘶馬鳴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紛亂雜沓的馬蹄伴著一聲聲匈奴人凶狠的言辭:「你們以為漢人可以保護你們嗎?看見沒有!這就是漢人的頭!在我的刀尖上。」那些匈奴人折了回來,正朝著她們這方向奔來,荷葉卻還失心瘋似地哭鬧:「你別抓著我,讓我去找他……」 「你不要命了你!」寂寥暗夜中,兩個女子爭辯的聲音聽來是如此突兀,吸引著匈奴人往這目標前進,馬啼趵趵,愈來愈接近…… 舞鳶嚇得霎時噤聲,惶恐四望,再不多想便摀住荷葉的嘴,藏進兩屋之間的暗巷裡。 四周黑漆漆的,幾乎什麼也看不見。舞鳶的背脊緊緊貼著牆,渾身發冷卻冒了一身汗。亙古的悲風,颯颯地在街道上刮著;長長的馬鞭在空氣中揚起一道道肅殺的氣流。舞鳶下意識又往牆邊縮了縮,月光下,匈奴人的眼睛像狼似地閃著恐怖的紅光。 她們被發現了?平生第一次,舞鳶害怕得幾近虛脫,狂顫的腿支撐不住身子,就連剛才大吵大鬧的荷葉此時也嚇得噤若寒蟬。兩人心裡想的俱是同樣的一件事,她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若那冷若寒冰的刀刃劃過頸子…… 荷葉不寒而慄,再也站不穩,身子軟軟地癱了下去。 就只是這麼輕輕的震動,那一雙雙嗜殺的眼睛,開始往暗巷尋來…… 就在這時,一根長矛劃過,直直刺進為首那名匈奴人的胸膛! 慘厲的哀叫聲響起,被刺中之人摔下馬來,駿馬雜亂的狂嘶,鮮紅的血在夜色中刷出一片淒厲的詭譎。 舞鳶嚇得連手也忘了去捂荷葉的嘴,而荷葉早已失去尖叫的能力,瀕臨昏厥狀態。 「見一個殺一個?好大的口氣!」另一隊人馬竟有十來人之多,為首之人一派肅穆地騎在駿馬上,黑暗中只見他銳利的眼神如劍,彷彿能將夜空劃為兩半。 敵眾我寡,匈奴人不是傻子,然而血仇替原本已經複雜的漢室、樓蘭與匈奴之間再添一筆,一時之間是難以盤清了,餘下的數名匈奴人睜著仇恨的眼神,拾起同夥的屍身,識相地暫往城外退去。 安全了?舞鳶一顆狂跳的心終於稍微恢復正常;死裡逃生,她全身再無一絲力氣,頹然地跌坐在荷葉身邊。 「你在這裡做什麼?」舞鴛微怔,這男人操漢人口音,可樓蘭城內沒有漢人軍隊,而這嗓音她也似乎曾聽過……舞鳶猛抬頭,月光之下男人劍眉薄唇,英氣逼人…… 是棠靖翾? 「這種時間,你不留在家裡,跑出來做什麼?」他微斥著,濃眉緊鎖,彎下身來拉住舞鳶,只是這麼一帶,便把她整個人拉上馬背,他的侍從也隨即扶起荷葉。 棠靖翾一扯韁繩,對身邊的人下達命令:「都回去吧!」舞鳶坐在他身後,因為怕摔,雙手緊抱著他。 「你不送我回家?」 「我的屋子就在前面,先到那兒去躲一躲。」棠靖翾策馬急奔,話語隨著風飄到後面來。 「你有馬,很快的,好人做到底,先送我們回去吧!」舞鳶著急地喊道。 「姑娘,別鬧了,你以為匈奴人是好惹的嗎?我們殺了他們的人,不出多久他們就會再找幫手踩平樓蘭城,我們怎能不躲?」棠靖翾一勒韁繩,十來個人全在一戶豪宅前停下,速速有人開了邊門,放進所有的人馬。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送你們回去的。」他扶舞鳶下了馬。 舞鳶無可奈何,只得隨他進屋,牽著荷葉的手坐在大廳中。家僕隨即送上沏好的茶。 舞鳶捧著杯子輕啜了一口,不由得想起剛才驚險的狀況,手還是抖著的。 「你為什麼殺那匈奴人?」舞鳶這才有機會問出心中的疑問。 棠靖翾劍眉一揚,淡淡地道:「他們搶我的貨物,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難不成還任他們為所欲為?」他那份鎮靜從容,讓舞鳶打從心裡不由得讚了一聲,悄悄升起欣賞之情。 「你的侍從看起來一個個勇武剽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來打仗的軍人。」棠靖翾朗朗地笑出聲來:「他們不是軍人,不過也差不多了,什麼正常的漢人肯到西域來,多半都是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我的貨物有他們壓鎮,還真是安全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