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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丹菁    


  唉,只要他別再當她是陌生人便成了。

  「我以為你會天真的讓男人佔便宜……」嘖,他在說什麼?他幹嘛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訴她?

  「嗄?」她一愣,隨即笑得掉出淚來。「你擔心我嗎?我同你說,我這一路從長安到玉門,可精得很。雖說丟了盤纏,也丟了大白特地畫給我的地圖,但我還是安然無恙地來到這裡,還找到了你。」

  「你啊……大白怎會要你來,他……」眼前一黑,滿肚子的疑問和懊惱全都浸在夜色裡。

  「一念!」尖銳的嗓音穿透了黑夜。

  第10章(1)

  下雨了嗎?可這雨水怎會是溫的?

  抱著疑問,艱澀地睜開疲憊得彷若膠著的眼皮,昏暗不明的視線中只見到一雙噙淚的水眸,還有突地揚笑的嬌俏唇瓣。

  「一念,我們回長安好不好?」她笑著,淚卻一串串地淌在他的臉頰上,串串皆帶著她椎心的思念。「小白說他已經找到神醫了,我們趕緊回長安好不好?你不會有事的。」

  嗚,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怎能在這個當頭有所閃失?

  不管他答不答應,就算是用綁的,她也要把他綁回長安,她絕對不會讓他再恣意妄為地漠視自個兒的身體。

  「這裡是哪裡?」低嗄的嗓音聽來有些模糊。

  修一念撐起沉重的身軀,稍稍往後挪,微微拉開彼此的距離;他想要甩掉那滴落在他心頭的淚,想要忘掉淚水在他心的鹹澀。

  想不到他非但沒救了她,反倒讓她給帶了回來。身為男人,他真是窩囊到連自己都唾棄自己

  「這兒是我暫住的酒肆客房,這兒的掌櫃收留我在這兒吟唱又供我吃住,他是一個好人,對我真的很好。」說真格的,和其他人比起來,他真的是好多了……

  不對,她現下不是要和他談這件事。

  要趕緊回長安才成,要不然若是延宕了病情該如何是好?

  「他待你好?」他難受地倚著床柱,慢慢地調節呼吸,淡淡地勾唇哂笑。「倘若他真待你好,又怎會任你讓人帶走卻毫不吭聲?」

  這算哪門子的好?話說回來還不是因為她的歌喉不錯,粉顏傾城,尚有利用價值,否則誰願意待她好?倘若不是她自個兒有武學底子可以自保,她的下場真教人不敢想像。

  「可算來算去也不干他的事啊,他沒有必要保護我。」她說著說著,卻突地發覺他……「你很擔心我對不對?所以你才會來找我。」

  是這樣子的,是不?

  衣無愁笑開了杏唇,噙淚的水眸裡有著絢美的光痕,教他看了傻眼。

  「你……傻瓜!」他別過臉去,有點手足無措。「可就算真要找我,也不該是你來啊,大白呢?」

  「他要留在府裡打理各個商行,因而只好由我來。」這不能算是謊言,而且……「我好想你、好擔心你,不知道你到底到哪裡去了,才一轉身你就不見了;倘若不是大白猜想你可能往北走,我就算找上一輩子也找不到你。」

  然即使現下找到他了,她懸著的心還是緊繃著。她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和她一道回去,不知道他會不會再用話傷她……

  但是傷她也無妨,只要他願意陪著她回長安,即使要休了她也無妨。

  她只要他好好的,其餘的都無所謂了,倘若沒有他,說再多亦是無用。

  「你……」心狂然震了一下,卻又咬牙忍著內心的悸動。「你好好的長安不待,來這兒作啥?你壓根兒不需要擔心我,你該擔心的人是潛入宮中的世無常而不是我!」

  真是個笨丫頭,大白要她來她便來了嗎?

  「我怎麼能不擔心?當年若不是因為我害你摔落樹下,你今日……」

  「倘若小白在信上寫得夠仔細,你就該知道我的眼睛即將失明是因為我自個兒不認輸。是我要小白到你娘房裡偷秘笈,不聽你娘的教訓,硬是要以內勁衝破淤塞的筋絡,逼著自個兒走火入魔;這事兒完全不干你的事,你犯不著老是在我面前擺張愧疚不已的臉,你不需要再因此而對我愧疚不已。你回去吧!看是要待在修府也好,回無憂閣也好,怎樣都好。」

  他怒不可遏地打斷她千篇一律的說辭。他受夠了她謙卑得教他厭惡的舉止,更惱她夜闖修府只是為了他虛弱的身子。

  沒道理自己犯的錯誤,到了最後卻要由他人承擔。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因為我先害你掉到樹下,你不得已才想要以內勁強行突破淤塞的筋絡,導致走火入魔的,是不?」淚水再次氾濫成災。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她?

  倘若不是她的緣故,他這長安城的貴公子又怎會如此痛苦,甚至命在旦夕?

  「不干你的事,當初若不是你掉下樹便是我掉下樹,你以為我是那種寧可讓你摔死,也貪圖自保之人嗎?」喉頭乾澀得像是著火一般,即使只是這樣倚著床柱,亦讓他覺得疲憊萬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否則我們兩個人在這種地方獨處之事若是傳回長安,饒是無常也無法相信咱們之間是清白的。」

  聽他一次吧,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們之間何來的清白?況且咱們兩人獨處一室又有何不對?你是我的夫婿,而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為何又會談到無常?」她不解地湊近他,偏不讓他再度閃躲。

  「你不是喜歡無常嗎?倘若你和我在同一個房間裡頭過夜,又有誰會相信我們的清白?你不會想讓無常誤會你吧?」別過眼,他有點微喘,卻又不想讓她知道他的體力早已在之前的狂奔中耗盡。

  「這跟無常有什麼關係?」她不解得很。「我們之間的事為什麼要提到無常?更何況我們之間早就不清白了,是不?」

  「我們之間何來的不清白?」

  無法理解的心悸在壓迫著他的呼吸,修一念感覺自己不管怎麼吐納氣息,都無法拋開體內莫名的躁進。

  為什麼要他說這麼多?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懂嗎?

  這個笨丫頭怎會如此地愚蠢!

  「你親了我、抱了我,我們還同睡在一張床上!」她本是想說得更理直氣壯,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對上他深沉的眸,她就再也提不起志氣。「是夫妻才能這麼親暱的,是不?」

  難道這樣還不算親暱嗎?難道真要如大白所說的……

  俏臉羞得如錦霞團簇,然她卻沒發現。

  「那……」他不禁語塞。她說的沒錯,一點錯都沒有,但是……「你喜歡無常的,是不?橫豎我們之間還沒有行周公之禮,你大可放大膽回去找他,帶著他一道離開長安,我絕對不會怪罪你們。」

  送佛都送上西天了,他所能做的極限便是如此,只希望她真的懂了。

  「是誰說我喜歡無常來著?」衣無愁一愣,彷彿忘了他的舊疾似的撲到他的身上。「我從沒說過我喜歡無常的不是嗎?為什麼你老是要無常帶我離開長安?是因為我真的那麼惹你厭惡嗎?還是因為我害你受傷的關係?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原諒我了嗎?」

  是這樣子的嗎?是因為她造成了他身上的傷,所以他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她趕離他的視線之外?

  「你、你別以為你騙得了人?以往咱們三個人在一起時,你的眼神便總是放在無常的身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丫頭是蠢得不知道自個兒的感情嗎?「我大人大量有成人之美,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況且……我不知道已經說過多少次了,那件事不幹你的事,你不需要再擱在心上,畢竟已經過了十年了。」

  至今他仍慶幸那一日他接住了她,要不他會恨自己一輩子。

  「既然你都說你已經原諒我了,為何還要趕我走呢?」她幾乎把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況且我和無常之間根本就不像你所說的那樣;我會一直跟著他是因為從小他便在我的身邊,就像我大哥一樣。」

  這是在他消失不見的那天,她才猛然醒悟她對無常是一種雛鳥心態,反倒對一念卻是一種刺骨的相思……

  對了,方纔他說他發現她的眼神老是放在無常身上,這是否意味著他一直在看著她?否則他怎會知道?

  「你這丫頭根本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懂!」他疲憊地閉上眼,不想再辯解這無謂的問題,更不想再讓她靠近他。

  「我怎麼會不懂?」她探出纖手輕捧著他冰涼而蒼白的臉。「雖說你老是喜歡逗我,說盡狠話傷我的心,但那一天我找不到你的時候,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以為我快活不下去了。我對你的心,不是因為內疚,也不是因為虧欠,而是因為當我看到你因舊疾復發而蹙眉的模樣,我就跟著難受,但是當我看見你勾唇淡笑著,儘管那只是對我的譏諷,我也會感到開心。一念,這種感覺跟面對無常時不一樣,真的不一樣。我沒有辦法想像若是有一天你又不見了,我到底該怎麼辦。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告訴我,不要再放我一個人在後面追,你不等我的話,我會跟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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