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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丹菁 花問柳側眼看向他們,路人們驀地一愣,他隨即奉上一抹無害的微笑,沒想到原本圍在他身旁的人隨即作鳥獸散,教他不由得挑高濃眉,不解這些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他笑得太虛假了? 嗯,得再勤加練習不可。 掀開「噹」字大布簾,他微側身子方要人內,卻耳尖地聽見裡頭傳來酥人心肺的說話聲,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洋兒嗎? 哇,他還是頭一回聽到她這般教人雙腿發軟的吳儂軟語呢!想不到她已經練到這般爐火純青的地步,相較之下,他可就差得遠了。 踏上直通大廳的石板小徑,他愈是靠近,裡頭傳出的聲音愈是清楚。 一進到當鋪大廳,花問柳不禁瞇起漂亮的魅眸,只見范洋一身飄逸的羅裳,玲瓏的身子竟放浪地偎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妳在做什麼?」 花問柳不及細想,理智就已經被突生的怒火給吞噬。 只見他一個箭步向前、大手一揮,就將上門的客人給拐到一旁,教他難看地跌了個狗吃屎。 范洋微愕地眨了眨眼,一見是他,立刻掄起拳頭毫不客氣地往他身上搥去。 「花問柳,你搞什麼東西?誰要你像隻貓般地闖進來,還傷了我的客人,你是不想活了不成?」她一時氣不過,全然忘了要扮柔順,拉開嗓門就毫不客氣地對他劈頭一陣怒罵。 混帳東西,除了會壞她好事,他還會做什麼? 他是哪門子的爛官,放著正事不辦,老是晃到她眼前凝事,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才想要問妳,妳到底是在搞什麼鬼,營的到底是什麼鋪子,竟需要妳不知羞恥地整個人趴到人家身上去?」扮溫婉?她這是哪門子的溫婉,說難聽些,她跟銷金窟裡的花娘根本沒兩樣! 「你管我要怎麼著,我的事何時輪得到你管了?」見他將大手扣到她的腕上,她更難以忍遏地掙扎著。 他不是要扮文人、學斯文嗎? 瞧他現在猙獰的樣子,真是糟蹋了那張堪稱清俊的臉皮。 哼,說穿了,這就是他的原形、他的本性,無怪乎她看不上眼! 再說他不是累極了?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就算睡到天荒地老,也沒人會管他。 「是輪不到我管,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妳,倘若妳要扮溫婉,也得要像樣一些,妳方才像是個奉承迎歡的花娘,現下這模樣又活似個母夜叉,誰瞧得上妳啊?」他沒好氣地吼道,暗惱自個兒栽在這樣的她手裡。 從沒見過一個姑娘家脾氣這般大的,火爆任性、刁蠻自我,偏他就是吃這一套,甘願為她東奔西跑、南征北討。 「你!」范洋一口氣衝上來,原本是打算要再大罵一頓的,卻突地想起鋪子裡頭還有個客人。 她急忙回過頭去,視線轉了鋪子一圈,就是沒見著方纔那個讓她頗有好感的文人,忍不住將怒火再度拋向花問柳。 「你瞧瞧,都是你幹的好事!」 「我……」 花問柳不禁語塞。 他沒打算要惹她生氣的,可遇見這種事教他如何吞忍得下? 她對他不理不睬,卻對他人投懷送抱,就算今兒個換成他是上門的客人,只怕她連瞧都不會瞧他一眼。 「我什麼我?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混蛋!」范洋惱火地甩開他,走回椅子上,別過臉去,硬是不瞧他一眼。 偽君子,扮什麼斯文人! 莽漢就是莽漢,扮起文人來只會變成四不像! 「妳一個姑娘家說起話來就不能好聽一些嗎?」滿嘴穢語的,真不懂自個兒為何要容忍她,可真要他不理她,他又做不到。 「你要是聽不慣大可以走人,大門就在那兒,我不留客。」范洋指著外頭的大布簾,無情地下著逐客令。 花問柳盯著她好半晌,突地一歎,「我不懂。」 她不解地抬眼看著他。「不懂什麼?」 「為何妳能對其他男人笑,卻唯獨對我不能?」他雙手撐在案上,居高臨下地注視她,眸底暗藏惱意。 記得在臥龍坡時,她明明還挺愛纏著他的,誰知道現下卻倒了過來。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你啊!」她沒好氣地道。 這些話到底要問上幾回?他怎麼每見一回便要問上一回啊? 「妳究竟是不喜歡我哪一點?」他不明白啊! 他是皇上跟前的寵兒,宮職雖低卻權高勢大,大內之內無人敢不買他的帳;而且他皮相佳、體格好,還有張能言善道的嘴,更有一身的好武功;他不懂,為何她瞧不上他,反倒要個一無是處的文人! 「你真想知道?」見他沉著臉不說話,她索性給他個痛快。「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客氣地告訴你,因為你是個武人、因為你又黑又壯、因為你長得一點都不斯文!不要以為你現下當官了,我就會忘了你以往所幹過的好事。」 什麼按察使,他以為討個文官職,他便成了文人嗎? 臥龍坡可是個賊窟,從裡頭出來的人能幹得出什麼好事,大夥兒心知肚明,她只是不想戳破罷了。 說穿了,他同韋家兄弟根本就是如出一轍,全都愛征戰殺伐,這等雙手沾滿血腥的壞蛋,儘管被招安當官了,骨子裡還是一樣壞。 「我……」他無言以對。 難不成她寧可要一個弱不禁風的男人?可男人不壯,要如何保護心愛的女人? 總不能因為他黑就說他不夠斯文吧;就算他是個武人,他也可以很溫柔的,難道她一點也沒發覺?她怎能只抓著以往在臥龍坡上的事,便定了他一輩子的罪? 「有本事你就變瘦、變白,說不準我還會考慮考慮。」她冷笑。 聞言,他不禁瞇起高深莫測的魅眸。 「真的?」 「嗯。」她挑高柳眉,驀地勾趄一抹笑容。「我拭目以待。』 啐,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他絕不可能辦到的。 第四章 「花二哥,能請教一下你在做什麼嗎?」 范濤抬頭望了頭上毒辣的日頭一眼,再看看亭子裡全身裹著厚被、頭戴寬帽的花問柳,不禁為他感到擔憂。 「沒事。」過了老半天,花問柳才艱澀地擠出話來。 該死的,他竟覺得有些頭昏眼花,不過是餓了三頓,又裹著厚被窩在亭子裡躲避那快要曬死人的日頭,他就快要撐不住了。 身為武人,實在是有失顏面。 「真的沒事?」看起來不像啊! 「沒事。」去去去,別礙著他。 洋兒可是頭一回開出了條件,倘若他不趁此時奮力一搏,天曉得是否還會有下一回。 其實洋兒的條件倒也不怎麼嚴苛,就端視他到底有沒有決心罷了。 決心當然是有,餓肚子也能忍下來,但要躲過這熱辣的日頭,就實在有些難為了。 除非他像個姑娘家把全身裹起來,不過要是以他這副模樣走上街頭,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所以他只好勉為其難地窩在范府裡頭,找座涼亭乖乖窩著…… 可他想要出去見她啊! 他一路趕到蘇州來,可不是要把自個兒裹成粽子般躲在這兒的,他是為了她而來,為了替她趕走身旁一干黏人蒼蠅的。 咦?她該不會只是隨意找個理由支走他吧? 對了,他怎會沒想到這一點? 「花二哥。」 「嗄?」范濤怎麼還在這兒? 花問柳不解地看著不知何時蹲在他身旁的范濤,努力想要勾出一抹安撫的笑容,孰知僵硬的嘴角硬是不聽使喚。 「其實你一點都不胖。」她突地道。 「什麼?」 「花二哥是個武人,這身形剛剛好,不需要裹什麼厚被子逼汗。」他雖然嘴上不說,她也猜得出來他這麼做到底是為哪樁。 肯定是二姐嫌了他什麼,唉! 「我不是裹被子逼汗,我是、是避日。」對了,他怎麼沒想到可以利用逼汗這一招? 不過這雖是個好法子,卻熱得他腦袋發昏。 「可你也不算黑啊。」她不禁笑道:「小麥色的肌膚瞧起來挺賞心悅目的,配上花二哥好看的臉,更顯得剛毅而俊逸。」 唉,就是這樣才糟啊! 他是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可皮膚卻一點都不白;誰教他天天都得在外頭辦事,又不是窩在家裡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能白到哪裡去? 且他是武人之姿,從小習武,這胳膊臂膀又能瘦到哪裡去? 就算他裹著被子足不出戶,依舊也是這個樣子,既是如此,他還窮攪和個什麼勁? 話說回來,他雖不知道洋兒為何偏愛病懨懨的文人,但她既然喜歡,他也只好湊合點配合,縱使他被渾身熱汗搞得極不舒服,可為了博得美人一笑,他只好咬牙和血吞了。 日子難捱還是得捱,只因為她值得。 見他不答話,反倒斂眼深思起來,范濤只好拍拍屁股站起身來。 「好了,既然花二哥執意要窩在這兒,那我也由著你了,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