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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喬安娜·林賽    


  起初季米特裡只是想獨自離開一會兒,結果卻離開聖?彼得堡一星期。他漫無目的地逛了三天,回來途中正遇上暴風雪,只能在伯爵家裡又逗留了幾天。他急著要回家。凱瑟琳一個人在家裡太久了,何況他是在他們爭吵的那個晚上出來的。

  他還有一個原因想盡快離開伯爵家。塔塔娜一群人也來到這裡,當然包括裡塞克,他們和季米特裡一樣,也是為了躲避這場風雪。屋子裡的氣氛令人無法忍受,而且他親眼目睹了塔塔娜和裡塞克毀了婚約。季米特裡看得出那個傢伙顯然在責怪他擾了這樁美事。

  在林中,槍聲響起。季米特裡的馬一驚,往後倒退了幾步。他重重地摔在半英尺厚的積雪上。等他緩過氣朝上一看,那匹受驚的馬已消失在遠處的樹林中,但他並不在意。

  他蜷起身子,向身後的樹林掃視了一眼。馬上看到裡塞克,那個傢伙並不想躲藏。季米特裡的心凍住了,因為他看到裡塞克舉起步槍正在瞄準,但猶豫了。他們四目相對,季米特裡看到那雙眼睛中的痛苦不由吸了口冷氣。裡塞克放下搶,拉起馬韁,轉身往來的路上走了。

  到底什麼能讓一個男人做出這樣的事?季米特裡很擔心他知道。塔塔娜,裡塞克一定以為是因為季米特裡,他才失去塔塔娜。

  「你怎麼了,米特。那個人剛才要殺你,你卻站在這兒為他辯解。」他不滿地歎氣。「唉,我現在也跟她一樣自言自語了。」

  他轉身找自己的馬,路邊沒有。季米特裡又歎了口氣,這正是他需要的:在雪地上步行。他至少能走,那個傢伙雖然瞄得很準,但下手不快。他想裡塞克畢竟還有些良心。

  一小時後,季米特裡找到了自己的馬,已跌了一條腿,他才改變自己的觀點。他十分惱火地懷疑裡塞克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他對這一帶很不熟悉,離開伯爵家已有幾小時,又看不到房子或村莊,天色越加黯淡,他覺得自己不但迷了路,而且有可能又趕上一場暴風雪而沒有避身之處。那樣,他就死定了。

  他立即朝前行駛。他離伯爵家太遠,無法回去,只能希望能在夜晚來臨之前找到棲身之處。

  不久,寒流通過他的皮手套和皮靴鑽了進來,他的四肢麻木。他的皮大衣雖然能御寒,但在黑夜來臨之時也無濟於事。幸好雪沒有下來。當最後一絲霞光消失之時,他終於找到了住處,顯然他已進入某人的地盤。他在雪中吃力地跋涉了一天,力氣用盡。

  這是間荒屋,或許曾經用作倉庫,但現在已空了。季米特裡找不到一件可以生火的東西,除非他扯下牆上的硬紙板,讓冷流長驅而入。寒流還是從牆壁的裂縫一點點滲透過來,但總比沒有避處好。等明晨一到,他就出去找附近的屋子。

  季米特裡蜷在一個又冷又髒的角落,大衣緊緊地裡住身體,他希望身邊就是凱瑟琳溫暖的身體——不,他最好改變願望,因為明天早上他必須醒過來。這是俄國冰天雪地的天氣帶來的惡果:一旦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第卅八章

  凱瑟琳從雪中向他走來,熱情的,令人興奮的,她不再生他的氣,也不再指責他毀了她的一生。她愛他,只愛他。但大雪飄落,她又消失了。他看不到她,不管自己跑得多遠,不管自己叫得多響,她走了。

  他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幕讓他確定自己一定是死了,或許是得了心臟病。他看到尼科萊,看到安娜斯塔西亞,然後他的眼睛盯著那個幻影。

  「米沙?」

  「娜斯塔亞,你看。」他笑了。「我對你說沒必要等到他恢復過來吧。」

  「你也不能肯定。」安娜斯塔西亞反對說,「他完全有可能舊病復發。我知道要是我遇到幽靈,我也會的。」

  「幽靈,我是?我會告訴你——」

  「天哪!」季米特里長長地歎了口氣。「真是你嗎,米沙?」

  「確實是我。」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麥克黑爾笑了。「好吧。我告訴你們,我那些懦弱的同伴留下我三處受傷,血染大地。或者這樣說,那些阿美尼亞人把我拖到軍營,當作靶子。」他停頓了一會,那雙藍眼睛瞇成一條線。「那個首領的女兒看了一眼這張臭名昭著的亞歷山德羅夫臉,請求父親把我送給她。」

  「你還要告訴我什麼?」

  「別讓他嘲弄你,米特,」尼科萊插進來說。「一切都是真的,我們必須相信他,因為他把那個阿美尼亞公主帶回家了。」

  「你真的娶了她,米沙?」季米特裡試探著問。

  「期望太高?」

  尼科萊大笑。「他會對此非常感興趣。自從得到報告你死了,索妮亞阿姨就沒放過他。可憐的米特必須娶妻生子,否則亞歷山德羅夫家族就要絕後了。」

  季米特裡罵弟弟,「你居然還很幽默,要是你在我這個位置,你肯定不會。」

  「好了,你可以放鬆了。」麥克黑爾驕傲地對季米特裡說。「我不但與她結婚,她還為我生了個兒子。為此我才久久不歸,我們要等到孩子出世,她能行路才能回來。」

  季米特裡確實鬆了口氣,但仍很虛弱。「既然你已解釋了你神鬼般的出現,誰能告訴我你們三人是怎麼來到這裡,我又是怎麼回事?還是我是夢中迷了路——」

  「不是夢,米特。」安娜斯塔西亞坐在床邊,遞上一杯水。「你病得很重,我們都不能肯定你是否會恢復過來。」

  「你又在取笑我了?」但沒有一個人笑。「多久?」

  「三個星期。」

  「不可能!」季米特裡大聲說。

  他努力坐起來,但頭腦一陣暈眩,又重重地摔在枕頭上,他閉上眼睛。三個星期,他沒有生命。他忽然覺得壓抑。

  「米特,別難過。」安娜斯塔西亞皺著眉說。「醫生說你一旦恢復知覺,必須保持安靜,慢慢恢復。」

  「你的情況很糟,」尼科萊補充道。「你一直發著高燒,有幾次醒過來,看上去非常正常。我們以為你好了,但沒過多久又燒了起來。」

  「是的,我告訴過你三次你怎麼到這兒,出了什麼事。」安娜斯塔西亞說。「你很清醒,提要求、下命令,難道不記得了嗎?」

  「不。」季米特裡歎了口氣。「我怎麼來到這裡,你介意再對我說一遍嗎?」

  「一些戰士外出追尋一個逃跑的奴僕時發現了你。他們看到你留下的腳印時,以為找到了那人,就順著腳印來到茅屋。你在那裡呆了多久,沒人知道,因為你那時已昏迷不醒,不能說話。你甚至不能告訴他們你是誰。」

  「他們把你帶到他們的營寨,幸好有人認出你,就捎回信給我們,」尼科萊接下去說。「伏來德米到那裡時,你僅僅清醒吩咐他帶你回家。」

  「這是個錯誤,」安娜斯塔西亞補充。「你正趕上那場暴風雪,因此送你到這裡也用了幾天時間。那時,你的情況已很糟,我們擔心你的生命。」

  「女人不懂,」麥克黑爾不滿地說。「你們不懂一個男人是不會讓寒冷結束自己的生命,世上還有這麼多激動人心的事——」

  「現在就別對我說你那輝煌的經歷了,」季米特裡疲憊地說。「你什麼時候到這兒的?」

  「一個星期前。我原想榮耀地回家,誰知這裡每個人都拉長臉,為你擔心。」

  「每個人?」他的精神又提了起來。「凱瑟琳也是這樣?她也擔心嗎?」

  「凱瑟琳?誰是凱瑟琳?」

  尼科萊笑了,「他說的是那個小婊子——」

  「凱瑟琳?聖約翰女士。」季米特裡瞪著他。

  「真的?你是說她講的都是實話,包括索妮亞那件事?」

  「是的,我倒想起一件事:你找到她時做了什麼?」

  他問問題的口氣使尼科萊倒退幾步,儘管那時他根本沒必要怕他。「沒什麼,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沒靠近她。」

  「誰能告訴我凱瑟琳到底是誰?」麥克黑爾一遍遍地問,卻無人應答。

  「她在哪兒?」季米特裡問道,先是尼科萊,空空的神情讓他轉向妹妹。「娜斯塔亞?她在這裡,是嗎?」

  「事實上——」

  她不再說下去,季米特裡從她緊張的表情預感到她在隱瞞一個壞消息。「伏來德米!」他又轉向尼科萊,「他在哪裡?去把他叫來。伏來德米!」

  尼科萊慌忙跑出房間,安娜斯塔西亞把季米特裡按在床上。「你不能這樣,米特!你會舊病復發的——」

  「你知道她在哪兒?」

  「不,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你的下人知道。所以你就靜心靜氣地等他來。」

  「我的主人?」伏來德米進來,立刻跑到床邊。他已經得知季米特裡傷心的原因。「她去了英使館,我的主人。」

  「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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