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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心如    


  如今他非但不認得皓慈,還動手打了她,內心感到萬分愧疚,卻又拉不下臉來賠不是,他擰著手指,語氣僵硬的說:「我沒認出你,剛剛……打疼了你。」

  「沒關係。」皓慈一臉無所謂,「反正奴才被打慣了,你是主子,沒道理向奴才低聲下氣。」

  他凝望著她。

  「你還是沒變,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這些年恐怕吃了不少苦頭。」

  「奴才謹記貝勒爺的話,多做事少說話,這小腦袋總算安然擱在頸子上。」

  德焱聞言,哈哈大笑。

  「牙尖嘴利,小心腦袋遲早難保。」他隨即又說:「不過,你放心,現在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皓慈臉色一沉。

  「貝勒爺誤會了,奴才不是想討好巴結。」她低語。

  見她不知好歹,德焱著實惱了。

  「有我罩著你,你還彆扭什麼?」他不悅的命令,「打明兒起,你就到我房裡來當差服侍,不許有誤!」

  她低頭,沉默不語。

  他按捺不住,罵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我這樣看重你,是你的造化,還不謝恩!」

  她繼續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奴才在想……」

  「想什麼?」

  「貝勒爺似乎已不是奴才所熟悉的那個人。」

  他怔了怔,訕笑著說:「我就是我,從未變過,要不你認為我該是怎樣的人?」

  「奴才所熟悉的二貝勒,是個熱情活躍的青年……」

  「住口!」他怒斥搶道:「我已經告訴過你,這王府只有一位貝勒爺,你聽不懂嗎?」

  「這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二貝勒若真有這種想法,今夜也不會來此。」

  他臉色倏變,握緊拳頭。「你懂什麼?你要說什麼?」

  「德昊貝勒的驟逝,你表現得冷漠不在乎,其實你心裡比誰都要難過。」

  「胡說八道!」他低吼,「這些年來,我期待的就是這一天到來,我咒他死,我無時無刻不詛咒他!」

  「所以你就認為德昊貝勒的死是你的錯,打心底痛恨自己,為了掩飾內心真實的情感,任自己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啪!」

  皓慈又結實的挨了一耳光,溫熱的血絲自嘴角淌下。

  她還不罷休,繼續說:「你生氣,因為奴才說中貝勒爺的心事。」

  「你……」他氣極,高高揚起手,但見她昂首無畏的模樣,終究下不了手。

  他緩緩抹去她嘴角的血痕,心疼的說:「有些真話是不能說的,你瞧,你害自己變得多狼狽。疼嗎?」

  她搖搖頭。「沒有你的心痛。」

  德焱眼睛頓時蒙上一層薄霧,泫然欲泣。

  「打你進入宗祠,一舉一動都看在奴才的眼裡,其實你是來同德昊貝勒說話的,是不是?」

  「我……我不想他死……」他終於說出心裡的話,淚水簌簌而流。「他畢竟是我大哥,我從沒想要他死,可是他死了。」他哽咽,啜泣不已。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

  皓慈上前,用她小小的身軀抱住了他,撫慰的說:「哭吧!不要壓抑,盡情的哭吧!」

  德焱徹底痛哭一場。

  皓慈才十五歲,卻有著異常成熟的心智,安慰了德焱,也撫平他多年糾葛不平的心靈,因而脫胎換骨。

  從此,德焱的生命裡,再也少不了她。

  第二章

  天亮了。

  皓慈捧著熱水,悄悄打開房門,側身走進去,掩上門,然後將熱水盆小心翼翼安置在架上。

  她一轉身,杏眼圓睜,看見床上的德焱還熟睡著,臉上泛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在床邊佇足,低頭審視,確定他還睡著。

  她心底打著算盤,舉手正有所圖,錦被裡突然伸出一隻手掌,快一步先捉住了她。

  「啊!」皓慈驚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拖上床,瞬間被他壯碩的身軀壓制住。

  「你何時醒來的?」她嘟噥,有功敗垂成的喪氣味。

  德焱咯咯的笑。

  「壞丫頭!」他輕斥,「每次都玩搔睫毛的把戲,我還能不懂得防範嗎?你一進門我就醒了。」

  「哦,原來你裝睡!」她低嚷。

  「否則怎麼捉到你?唉,身子怎麼那麼冰涼,你一早去了哪兒?又去看日出?」

  他嘀咕的問。

  皓慈在他身下點了點頭。

  聶親王府雖不比皇宮,卻遠比過一般百姓人家,位廣地又高,站在樓頭就能看見日出。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皓慈總喜歡摸黑爬上樓頭,看每天的第一道曙光。

  「難怪手這麼冰,早知道不拉你進來了。」他咕噥埋怨著。

  德焱雖然這麼說,卻沒有讓皓慈離開的意思,腦袋壓在她的粉頸上,睡意仍濃。

  「昨夜,祥貝子又帶爺去了哪兒?」她忽然問。

  兩人間安靜片刻。

  「你不會想知道的。」隔了一會兒他倦意頗濃的緩緩說道。

  「不說,我也知道。」

  「哦,是嗎?」他呢喃,用手撐起頭,兩眼惺忪的望著她。「那依你說,我們會去哪裡?

  皓慈沒有立即回答德焱,她仰起頭用鼻子嗅了嗅,才說:「果然有酒味,你們去了有酒賣的地方。」

  他笑了。

  「男人喝酒是很正常的,再說城裡到處都有賣酒的地方。」他毫不在意的說,覺得她太過大驚小怪。

  「我還沒說完呢!」她接口繼續說道:「爺身上還有粉味,這粉可不是街上賣的一般胭脂俗粉,而是八大胡同裡的……美人香。」

  德焱意外且納悶,瞇起眼睛緊瞅著她。

  「你怎麼會知道?」

  皓慈笑而不答,一臉神秘。

  「你說不說?」他威脅,隨即伸手呵她的胳肢窩,癢得她又笑又討饒。

  「是門房的魯大個告訴我的,昨夜馬轎是他負責的。」她邊喘邊說。

  「是他。」他一頓,翻身倒在床上,語調意興闌珊,頗有微辭的道:「下回有事,絕不差遣魯大個,省得他多嘴。」

  她翻起身,兩手撐著下巴,趴在他的旁邊,小臉蛋漾著微笑,好奇的問:「那地方好玩嗎?為什麼不能帶我去呢?」

  德焱白了她一眼。

  「那不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說著,他伸手擰她的鼻子。「姑娘家也不該問這種問題。」

  她摸著發疼的鼻頭嘟起嘴,「為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他低問,面色凝肅。

  皓慈認真的點頭。

  他看著她,許久才傾身附耳,詭譎神秘的對她說:「會生孩子的。」

  她一愣,隨即捧腹大笑。

  「騙人,知道又怎麼會生孩子呢?爺故意拿話來哄騙,我才不信。」她笑嚷。

  德焱也跟著笑起來,搖著頭說:「你還小,什麼都不懂。」

  她正色。

  「過完年,我已經滿十七歲了。」她悄聲抗議。

  「哦,是嗎?」他喃喃,若有所思,忽然他說:「你知道昨兒祥麟對我說了什麼嗎?」

  她搖搖頭,神情迷惘的望著他。

  「他向我討你。」德焱說完,接著翻身下床。

  皓慈一震,趕緊跟下床,忙問道:「爺答應了嗎?」

  他搖頭。

  「我說你還是個孩子,要他別打你的主意。」

  她吁口氣,跟著卻又聽見他說:「可是,就在剛剛,我忽然發現原來你已經大了,或者該幫你選戶好的人家。」

  「不要、不要,奴才寧願留在爺的身邊服侍爺。」她忙不迭的說。

  德焱滿意的微笑。

  「我也捨不得你,或許將你配給府中的管家或小廝,這樣還是可以天天見到你。」

  皓慈沉下了臉。

  「如果爺一定要為奴才作安排,就請爺將奴才配給府外的人,是市井小民也好,是販夫走卒也好,奴才都欣然接受,請爺成全奴才。」

  「為什麼?」德焱詫異的問:「難道你不想留在王府裡?可你剛剛還說寧願留在我的身邊服侍我。」

  皓慈似笑非笑的。「爺會繼承王位,會有自己的府邸,也會離開王府。」

  「你可以跟著我。」

  她搖頭。

  「你不願意?」德焱急促的口氣顯得怏怏不樂。「或者你是想跟祥貝子?」

  「當然不是。」她走過來,站在他面前,委婉的解釋,「奴才自小到大,都是過著飄蕩無定所的生活,從未在一處久留,這或許是奴才命中注定的,奴才也早已經習慣。」

  「又有人欺負你,對不對?」他眼神銳利,語氣不容否定。「每當你一有委屈,總是左一聲奴才右一聲奴才,完全不記得我的吩咐。」

  「皓慈記得,單獨在爺的面前,不許稱自己為奴才。」她點點頭。

  「那你……」

  「爺別多心,其實什麼事也沒有。」皓慈擰了把熱毛巾給他擦臉,微笑著說:,反正眼下也不急著給奴才許配良人,爺就先別為奴才擔心了。」

  德焱抓住她的手。「瞧你,又喊自己是奴才。」

  「是是是,我記得,我記得了。」她滿臉笑意的說。

  這話題就此打住。

  然而,他並不知道,愛情已悄悄闖入他們的生活,他們逃避不了,也隱藏不了。

  「你當真想知道八大胡同裡是怎麼一回事?」德焱洗完臉,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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