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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心如 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們,小小的品瑤終於瞭解什麼是害怕,她小小的心靈受到嚴重的傷害。 剛開始的生活還好,傅恆偶爾還差人來探視,庵裡或許得了好處,對品瑤的照顧還算周到。但時間漸漸久了,探視的人也不再來,庵裡開始安排品瑤的工作,隨著年齡漸長,工作也愈來愈繁重。 轉眼過了四年,品瑤已經十歲,她習慣了庵裡清靜的生活,也忙慣粗重的活兒,對回家一事早已不敢奢想,也忘了自己曾有過的嬌貴身份,活脫脫是個在艱困生活中掙扎長大的野孩子。 野孩子沒人愛,走到哪裡都有人嫌,一些淘氣的孩子會撿地上的石頭扔她,為免受傷,她總是繞過半個山頭到最遠的地方汲取庵裡食用的水。 雖然路途長遠,地點荒涼,偶爾還會因為晚歸被管事的尼姑責罰,但再也沒有人會欺負她。 品瑤一直過著孤獨的日子,直到某一天,在河邊遇見一個正在哭泣的男孩。 她本想靜悄悄走過,不要驚擾了他,但見他哭得實在傷心,又渾身是傷,想起自己曾有過的遭遇,忍不住過去要安慰他。 怎知道還沒開口,就被男孩隨手撿拾扔過來的石塊給砸中了腦門。 「滾開!」男孩惡狠狠的罵道。 他兩眼直勾勾的瞪著品瑤,手中又拾起一塊石頭,大有再讓她嘗嘗苦頭的架式。 她疼得齜牙咧嘴,眼冒金星,氣得轉身就走。 不一會兒,她又轉了回來,這次她聰明的站在較遠的地方,朗聲說道:「這裡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憑什麼趕我走!」 他的眼裡有兩簇火焰,像箭一樣向她射過來,完全沒有十四歲男孩該有的童稚。 隨即他又像是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掙扎著起身要離開。 她見他渾身是傷,行動又不便,心就軟了下來,忙說:「這裡也不是我的,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取了水就走。」說著,就在河水邊裝滿兩個帶來的空水桶。 她悄悄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沒有走,也注意到他手腕上正淌著血,一時於心不忍,提起一桶水向他走了過去。 品瑤取出擱在懷裡的錦帕,那是她帶出府唯一還能自己擁有的東西。將錦帕放進桶裡用水浸濕,稍微擰乾後擦拭他手腕上的血漬。 男孩一震,迅速抬起頭來,火焰又在眼中燃燒,他以警戒的目光瞪視著她。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和他們一起的,事實上,我也受過和你相同的苦頭。很疼,對不對?」 品瑤輕聲問道,她想起過去被人欺負、莫名挨打的日子,心裡就不免酸痛起來,也更為他感到難過了。 「我才不怕,我也不疼!」他昂首倔強的說:「是我先動手打他們的,他們傷得比我還重,我才不怕。」 「那你為什麼哭呢?」 他緊閉嘴巴,拒絕回答,還用手臂使勁抹去臉上的淚痕,表示自己不曾哭過。 品瑤納悶的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動手呢?」她盯視著他顯而易見的傷口,「你瞧,你自己也是一身的傷。」 他哼聲道:「誰叫他們的眼睛要看著我,我不許他們那樣看著我!」 啊!她驚呼一聲,睜大了眼睛。 「只因為他們用眼睛看你,你就動手打人!」她不可思議的低嚷。本能的摸了摸自己腫脹的腦門,這下也不覺得奇怪了,原來他的粗暴不只是對她。 「你害怕?」他霸道的說:「害怕就滾遠一點,反正我不需要朋友,更不要同情與關心。」 品瑤不但沒走,還坐了下來。 「我也沒有朋友。」她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同情與關心。」 男孩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聽見鐘聲和誦經聲嗎?我就住在山腰的尼姑庵裡,平常沒人跟我說話,我跟你說話,你又用石頭砸我。」 他沉默一下。「很痛嗎?」他終於問。 她點頭,沒有半分做作。 「他們也用石頭扔我、砸我,但是我不生他們的氣,所以我也不生你的氣。可是不能再有下一次,否則我也不跟你說話。」 他低頭不語,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善意。 品瑤重新洗淨錦帕,擰乾後放進他手心。 「把臉擦乾淨,早點回去,別讓你爹娘和家人擔心。」 他沒有擦臉也沒有扔掉錦帕,而是拿在手裡緊擰著,用眼神研究著她。 「你呢?」他輕聲問:「你爹娘不擔心你嗎?」 品瑤眼中掠過一抹傷痛,隨即笑逐顏開。 「我沒有爹娘,所以我住在尼姑庵裡。」她輕快的說。經過這些年,她早已經學會認命。 「我出來很久了,必須回去了。」她說著就站起身,走到河邊重取一桶水。 走回來經過他身邊時,對他說:「你沒有朋友,我也沒有朋友,我們就做彼此說話的伴吧!」她不等他回應,又接口道:「我每天都會來這裡,你來這裡就能找到我。」 品瑤見他不說話,只好扛起兩桶水走了。 那之後,一連好幾天她沒再見過他,原本品瑤已經放棄希望,不意某天又見到他出現。 那天天氣晴朗,品瑤提著水桶才晃到河邊就看見他。他同樣坐在那棵樹蔭底下,同樣低著頭,手裡卻捧著一本書,像是津津有味的閱讀著。 乍見到他,她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中的水桶,三步並兩步跑到他的面前,彎下身子看他和他手中的書。 那是一本好厚好厚的書,裡面有好多好多她看不懂的文字,她純真的笑著,開心的對他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你去了哪裡?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來?你知不知道,我好高興再見到你?」 她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也不等他回答,又逕自道:「你在看什麼書?你識字嗎……能不能教我?我也想認字、寫字,你可以教我嗎?」 「你學這做什麼?」他反問。 「學了我就可以寫信了呀!」她熱切的說。 「寫信?」他眉頭輕蹙,不解的問:「寫給誰呢?」 「我娘呀!」她理所當然的說,一派天真的面孔。「我要告訴娘我很好,不要她擔心,還要問姊姊的病好了嗎……」 「你說你沒有爹娘的。」他插口說。 品瑤心頭一震,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難掩心中痛楚的說:「對呀,我認字也沒用,還是不學了。我……我回去了。」語落,她飛也似的跑去拾起水桶,甚至因忙著離開也忘了汲水。 隔天,品瑤在半路上遇見他,身旁有兩桶盛滿清水的大桶,他似乎早在那裡等著她,讓她不自主的向他走去。 「來,我教你認字。」 她看著他,一臉迷茫。 「不用擔心。」他微笑的說:「你瞧,我幫你把水都取好了,你不用趕著回庵堂,有更多的時間學字。」 說著,他就彎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枯枝,在黃土地上寫了大中小三個字,然後逐一告訴她發音和語意。 「你叫什麼名字?」他忽然問。 「了塵。是師父取的,庵堂的人都這麼叫我。」 他很快的在地上寫下「了塵」兩字。 「這就是你的名字。認得自己的名字,往後還能學的就更多了。」 她微笑的點了點頭。「你叫什麼呢?」 他想了一下,在地上寫了「小言子」三字。 「小言子,以後你就這樣叫我。」 此後,他們成了說話的伴兒、讀書的伴兒、遊戲的伴兒、解悶的伴兒,品瑤愈來愈喜歡小言子,因為他是唯一關心她、照顧她的人。 小言子教她認字習字,還會帶好玩好吃的東西給她,有次甚至帶了整隻雞腿來,她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庵堂是吃素的,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肉了。」她嚥下口水,抵不住肉香的引誘。 「現在不是在庵堂,你放心吃吧!」他心疼的說:「你好瘦,應該多吃一些營養的食物。」 她眼眶立即浮上一層淚霧。「你對我真好。」她由衷的說。 「你對我更好。」他回應她。 兩人相視而笑,這一瞬間,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只是兩人都還只是孩子,但或許正因為如此,感情才最純也最真。 有一回,庵堂的管事女尼為了小事責罰品瑤,打得她渾身一條條血痕,小言子發現了,揚言要替她報仇。 「不不不,這樣不好。」品瑤焦急的大聲反對。 她十分懊悔自己沒能隱藏傷痕,但臉上的紅腫如何掩飾得了呢? 「你怕我說得出做不到?」他慍怒的問她。 「不是。」她搖頭。「她好凶的,我怕你受傷,我不要你為我冒險。」 「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 品瑤見他眼底的決心已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 果然兩天後,管事女然而半夜裡大聲哀號,驚動庵堂所有的人。 品瑤擠在人群裡,看見管事女尼被刀劃傷的臉,那像是臉上覆了一張漁網,腥濃的鮮血味令人作嘔,更恐怖的是女尼的哀號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