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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白雨凌 「不過欠缺個性,沒有獨特之處,難登大雅之堂,對嗎?」天浚打斷了冬兒的話,卻道出她心底的感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其實我對繪畫一點也不瞭解,就算拿梵高和畢加索的畫給我欣賞,我也未必體會到它們的精妙之處。」她已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歡愉的笑聲誇張地響起來,看到她不知所措的可愛模樣,天浚從心底瀰漫起笑意,剛才的不愉快已煙消雲散。 「沒必要勉強說些討好話,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技巧一點也不高明。」天浚揚起笑顏逗弄她,「我明白自己在這方面不是很有才華,所以繪畫只是我的興趣,一個永遠的夢,試問能靠夢想生存的人世上有幾個。」他稍作停頓,不難看出當中一份遺憾。 「上天待我已很不錯,沒給我這方面的天份,卻給了我另一方面的才華,我這個建築系碩士可不是蓋的!」天浚大手拍向自己的胸口,信心滿滿的。 他逗笑的樣子,惹得冬兒淚還未干的臉上露出會心微笑。 不知已有多久沒真心笑過,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平靜中又夾雜了暖烘烘的火苗,甜滋滋的蜜意。 看到她精神緊繃得快要崩潰的模樣,他的心就快碎了,如今見她已輕鬆下來,他暗暗舒了一口氣,怡然自得地繼續述說他的故事。 「我是家裡的么子,比起哥哥,已多一分自由,少一份擔當,但責任始終掛在我身上,這次瞞著他們溜回來,不回家報到,他們一定會出重酬通緝我,派人四處搜尋我的下落,回到家裡必定被老哥狠狠教訓一頓,想來也心寒。」一想到大哥威嚴的酷樣,天浚真的打了個寒顫。 「既然那麼怕你的哥哥,可以先向他報備,我想他大概不會嚴詞拒絕的。」冬兒天真地道。 天真當然是天浚的想法,因為冬兒不會曉得他大哥有多可怕。 「你見識過死神的可怕嗎?若你見過我大哥,我保證你能瞭解我的恐懼。」天浚繪聲繪影地形容著,冬兒腦海裡不禁浮現出一個很相似的影子——她的上司龍天承。 「那你還逃出來,不要命了嗎?」冬兒就是不明白他為何跑進死胡同去。 「那才刺激嘛!一邊躲開追兵,一邊追尋夢想,這麼好玩的事,很難再碰到的。」口中說著似是而非的道理,眼裡閃著熱忱的光彩,一點也不相襯,但拼令在天浚的臉上,卻意外地調和。 冬兒不語,她沒有這份勇氣,對他的做法不敢苟同,她也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渴望,只是可風的逝世,瓦解了她追求幸福的勇氣,破碎了她實現理想的決心。 倘若可風還在世,她可能已是出色的鋼琴手,在有名的音樂大學進修,兩人早已打算在她中學畢業後立刻結婚,之後她會繼續升學。 很少人知道她的母親就是著名華裔鋼琴家凌雪,她遺傳了母親的音樂才華,小小年紀已在音樂方面有超卓的表現,多間舉世知名的音樂學府都曾有意招攬她,若非父母雙亡,複雜的家庭關係逼使她無法如願,相信她的一生也會與商界無緣。 當初冬兒年紀輕,齊可風怕把她捲入商界的戰圈,對她保護得密不透風,除了龍天宏和龍創華父子兩人和她見過面,可風其他朋友同事就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這也是她日後能成功混入天龍集團的原因。 可惜天不從人願,齊可風的死令她踏進絕望的深淵,她放棄了理想,自修會計學,花了一年半的時間終於考畢會計師試,期間經龍創華的引薦,加入了天龍集團。 超卓的表現令她迅速冒起,更意外地得到龍天承的賞識,破格提升她為會計部主管。不滿此安排的人,在與她合作的過程中,漸漸由敵視改為信服,至今,只有極少部分職員對她不滿。 她幾位好朋友,秘書處主管嚴君宇,資訊科技部主管杜逸凡和投資發展部主管穆佑嵐,當初也訝異於龍天承的決定,對年輕的齊凌冬充滿敵意,相處後,才慢慢接納他們眼中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承認她的能力,並成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你很勇敢,敢於挑戰自己,面對將來。你知道嗎?我是真心欣賞你的畫,看到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親切,這是大師級的名作也未必能做到的。我覺得能引起別人共鳴的,就是一件優秀的藝術品。」 「是嗎?」天浚歡天喜地得像個小孩子,「有你真心的欣賞,我說什麼也不會放棄,就算只剩下你一個觀眾,只要你還喜歡,我就會畫下去。」 只要你還喜歡,我就會為你彈奏下去…… 耳畔響起回憶的聲音,冬兒當時曾對齊可風說的話,她躺在他懷裡撒嬌細語的情景又再繞上她的心頭,令她記憶猶新。 目光的焦距逐漸拉遠,身邊的一切不能再映進她的眼簾…… * * * 前一天,兩人還在侃侃而談,冬兒忽地變了臉,木然地回房休息,之後一整天也板著臉,聞聲不響。 想了又想,天浚仍理不出頭緒,記不起他可曾說錯了什麼。 躺了六天,冬兒大部分的傷口也結疤了,只有額上和肩頭較深的傷痕仍未癒合,但已能獨自下床,在屋內走動。 早餐過後,她一個人走到露台,眺望遠處的海景。 「我到外面寫生,兩小時內會回來,你若覺得累便再休息一會。」天浚提著畫具準備離開,他希望藉著獨處的時間,讓她理清心思。 「我可以一起去嗎?」冬兒轉過頭,迫不及待地問道。 見她急切的模樣,天浚不忍心拒絕她,雖然對她的傷勢還有一點擔心,但也覺得讓她出外呼吸新鮮空氣對她有好處。 「我看你是悶慌了,我們一起去吧!」 冬兒咧著燦爛的笑容,她真的快悶死了。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事情,思緒一直繞在齊可風和齊子望父子身上,她已為自己的未來找到結論,她要將這個令她怦然心動的男人擠出心門外,堅守和可風之間的承諾,她會找機會拒絕他的。 縱然已下定決心,看到他對她的愛惜、關懷,她的決心阻止不了的動搖。 再和他相處下去,恐怕終有一天她會管不住自己的心,身心都完完全全投向他,忘掉了身份,也忘記了承諾。 「外面陽光很猛,戴上它吧!」出門前,天浚不忘把太陽眼鏡給冬兒要她戴上。他可是有私心的,冬兒的翦水秋瞳最能吸引狂風浪蝶,他可要慎而重之地藏著,不讓其他人有機會分享她的美。 渡假屋外是寧靜的街道,只有幾個孩子在玩耍。 一路上,天浚撐著傘,恐防猛烈的陽光曬傷冬兒,小心翼翼地替她開路,擋住不少走路不長眼的人,又三不五時替她搖扇抹汗,他的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統統收進她的眼內,她滿心都是酸楚和侮疚,這份甜蜜的負荷變得愈來愈沉重。 又濕又熱的天氣,走不了多久,冬兒已經香汗淋漓。 沿著碼頭,他們慢慢往東堤的方向走。 六月天的海灘本該人山人海,堆滿弄潮人兒,不過來往的人都忙著上班上學,有閒暇像他們在辦公時間散步的實在寥寥無幾。 帶冬兒走到樹蔭下,天浚脫去自己的外衣,鋪在細軟的沙子上,好讓他們舒舒服服地享受海風輕拂的寫意,觀賞五彩繽紛的風帆在海面追逐。 小小的動作盡表他的細心,他的關愛、他的無微不至,冬兒堅定的意志又遭狠狠的一擊,像要片片剝落,徹底瓦解。 他們有默契地保持沉默,都想留住美麗的一刻,每次談不上幾句,和煦的氣氛都會漸漸消散,換來冬兒刻意擠出的疏離感,天浚清楚感受到她內心的掙扎,相信時間會為他解開她心中的結,令她心底的傷痕結疤。 美景當前,天浚畫興大動,就在樹蔭下將六月天海灘恬靜的一面盡收筆下。 冬兒在一旁看著他,欣賞他對繪畫的熱忱和投入。 以前,可風工作的時候,她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默默支持他。 她一直歡待在可風身邊,只要有他,她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溫暖,她喜歡這份淡淡的情擦尤勝火熱的激情,就是這份細水長流的感情,令她覺得可風一直沒有離開過她。如今看著天浚,她有同樣的感覺,一份令人感動的溫暖,卻又有點兒不一樣,是的,是那心跳的感覺。 看著輕輕撩動的筆桿,冬兒的眼皮愈來愈沉重,軟軟的身軀不自覺地挨向天浚的臂膀上,天浚微怔,這是第一次冬兒主動接近他,雖然是睡著了無意識的動作,但也表示冬兒對他的信任,可以毫無防備和戒心的依靠他。 影子愈來愈短,太陽已正正照在他們頭上,樹蔭再也遮擋不了猛烈的日光,悶熱的氣溫令冬兒不安穩地動了動,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