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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白芸    


  火焰如毒蛇般舞動於前後左右,激起漫天塵灰,零星的火花在眼前微微跳躍,一如夜空中忽爆的美麗煙花。

  江凌癡癡望著越飄越遠的莫馨言,額前的散發隨風輕輕舞動,不停拂過俊冽的臉頰,如岩石般的嘴角突然泌出一道血絲,一滴滴,連綿不斷滴到衣襟上。

  淡淡的、冷漠如冰的線條此列變得無比柔和,嘴角微揚,蕩溢出一個幾乎輕得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是面對死亡時,從他心中,緩緩流露出的最真實的情愫——

  溫柔似水的寵溺……和……深深的愛憐。

  如果是以前,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就算用下毒或者其他各種卑鄙手段,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永遠永遠,成為我一個人的……私有財產!可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再保護你了!

  原諒我對你所做的一切,請原諒……因為我愛你!

  永別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全身再也使不出半點力,但心裡卻風淡雲輕,一片祥和。

  江凌那一掌拍得恰到好處,莫馨言飛出火圈,一個輕旋,飄飄然就勢跌落在地上,衣衫上角有兩三處火花,也隨即被壓熄。

  「不要!」回首望去,那一片可怖火海,她搖搖欲墜地爬起來便欲往裡沖,卻被一旁的人群拚命拉往。

  「姑娘,你不要命了!」一中年男子拉著她道。

  「放開我,讓我進去,他還在裡面!」她哭喊道,絕美的臉龐淚水縱橫。

  為了救自己,他被陷在裡面!而且又受了重傷,他怎麼出來呢?

  「我要去救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一下子掙開那人的手,不要命地往前衝,但是腳下一軟,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

  晨光日淡,一室幽香,松濤陣陣入耳來。

  莫馨言緩緩睜開來,觸目所及一片白,白色被褥,白色繡帳,白色象牙屏風反照出日色日影。

  窗前,倚著一個白色人影,纖纖如雲,薄紗翩然,疑是仙子。

  這是何處,莫非是天府?那麼他呢?思及火海那一幕,心下一急,張口叫出聲來:「江凌!」

  那人影緩緩轉來身來,薄紗覆面,僅露一雙清冷如冰的寒眸,好一個冷若冰霜的女子。

  「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在乎他,一醒來就叫他的名字。」那女子冷漠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戲謔之意。

  她完全清醒過來,連忙坐起身來。「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那麼江凌呢?」顧不得腳步猶自虛軟,她踉蹌著移步向她。

  「小心。」那女子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坐在桌旁,遲疑道:「他嘛……」

  遲疑的聲音令她全身冰涼,淚水瞬間充滿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哽咽道:「姑娘,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你希望他如何呢?」那女子卻反問一句。

  「我?」

  「是啊。他既是你的殺父仇人,又對你百般折辱,你想他如何呢?如果他死了,你就解脫了,這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女子纖手把玩著繫於腰間的白綢,緩緩道。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他死……」她喃喃道,淚水已順著臉龐不斷滑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那女子冷然道。

  「那我……」她摀住胸口,那裡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我也不想活了。」

  火海那一幕歷歷在目,當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當他拍掌送她出火海時,她瞬間明瞭,在這場恩怨情仇糾結中,受傷的,不僅僅是她。如果就此相伴而去,黃泉路上,他想必也在等著她吧!

  一個無比淒美而又欣慰的笑容,頓時浮現在她嘴角。

  那女子深深凝視她,突然輕笑道:「江凌也真好命,果然不愧為無影盟的第一殺手,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求求你,告訴我他怎麼樣了……」這女子必知道江凌的消息,莫馨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

  「好吧,我也不再逗你了。」見她淚眼盈盈,那女子原想再開幾句玩笑,卻也於心不忍,走到一旁掀開簾幔,道:「他就在裡間,你去看看他吧。」

  懸緊的心到此刻才頓時一鬆,只覺天旋地轉,莫馨言咬牙強撐起身子,一步一步朝裡間走去。

  心跳在怦怦作響,撲通,撲通,撲通……一步步地接近了,緊閉雙目躺在床上的他。清晨的陽光投射在他臉上,英俊冷冽的輪廓煥發迷人的光線,略顯憔悴的沉睡臉龐格外令人心動,猶如迷路的小孩,幼稚而無瑕。

  她輕輕在床邊坐下,伸手無比眷戀地觸摸他的髮梢,臉頰與薄薄的嘴唇,堅毅的下巴……

  曾經生離死別,而今再見,竟有恍惚隔世之感。

  感覺到他人的觸摸,他一下子驚醒,抬頭正對上她柔似秋水的雙眸,四目相對,兩人皆愣住了。天地在此刻停止凝固,只剩下彼此劇烈的心跳。

  良久良久,莫馨言終於開口:「你怎麼樣?身上的傷重嗎?好些了嗎?」

  江凌忍痛坐起身來,又恢復了那個面無表情的江凌,淡淡道:「是溫千雪告訴你我在這兒?」

  「溫千雪?是外面那個臉蒙白紗的姑娘嗎?」莫馨言。

  江凌點點頭。昨夜全仗溫千雪大力相助,從火海中將他救回,並蒙她向黑白雙雄逼出解藥,才化險為夷。無影盟中,溫千雪排位第三,在他之下,雖然平時各殺手之間並不通任何訊息,但一到危險關頭,卻是生死相助。

  「為什麼要救我?」莫馨言深深看著他道。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的一點心事,為什麼現在那張臉上又是面無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

  沉默半晌,他答道:「我高興。」

  「沒有人會不要命地去救一個人,只是為了高興。」她不禁一陣氣結。

  「我就會。」

  「你……」她說不出話來。

  江凌看她良久,沉靜的眼眸波瀾不興,突然說道:「我放你走。」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離開我嗎?」

  「以前我是這樣想,可是……」她急欲解釋,卻被他打斷。

  「上次給你吃的,其實是傷情丸的解藥,你的毒早已解了,你走吧。」江凌冷冷道。

  「你真的要我走?」莫馨言震驚地看著他。

  「是的,離開我。」江凌道,閉上眼睛不看那雙動人心魂的眼睛,再看下去,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去狂吻那張朝思暮想的紅唇。

  「你要我走到哪裡去?」她哀傷地問道,眼眶一陣濕潤。

  「哪裡都好,只要你離開我。」

  「為什麼,你就這麼討厭我?一定要把我攆走?」她道,低頭拚命想忍住淚水,但它仍是不聽話地一滴滴迅速凝聚,如斷線的珍珠般串串滴到被褥上,清晨陽光照射下,猶如一串晶瑩的水線。

  江凌暗暗咬牙,不知要費多大的勁,才能強忍自己不伸手替她拭去淚痕,不去擁她入懷。

  「我明白了。」莫馨言垂淚道:「我會走的,等你傷好之後。」

  江凌鬆了一口氣,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不行!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你所再能擁抱的了!他拚命告誡自己。忍心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一日之後,他已能下床,二日、三日……直至第四日,已是活動自如,傷勢好了十之八九。而莫馨言這幾日只是沉默著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兩人之間,對話少得可憐。

  「我走了。」知道自己再無留下來的必要,收拾好小小的包裡,莫馨言對站在窗前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無情男子說道。

  「嗯。」毫不動容的平淡聲音,他如此不在意,為什麼她的心卻會痛得這麼厲害?

  離開他!眼前就是渴望已久的自由呵!多麼珍貴的自由!

  自己曾苦苦掙扎,曾以為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終於……它就近在眼前,咫尺之距!

  就要自由了,可是為什麼?越接近它,心反而越痛得厲害?心臟如同被人肆意叨割著,呼吸,都覺得前所未有的……困難?

  她舉步維艱地朝前走去,淚眼朦朧,就在跨出門外的那一刻,乍聽他淡淡說道:「珍重。」

  她怔了一下,忍淚道:「你也珍重。」說罷緩緩走了出去。

  江凌倚在窗前,窗外松濤陣陣,耳邊聽到她輕輕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逐漸遠去,終於……走了!還是留不住她嗎?但是他又怎能這麼自私,將她羈絆在自己身邊?她該有更好的生活,更完美的人生,而這些,都是現在的他,所無法給予的。

  握緊雙拳,牙關緊咬,呼吸沉重,臉龐都幾乎微微扭曲。

  「別忍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得內傷的。」冷若冰霜的聲音傳來,溫千雪走入室內。

  她搖頭歎道:「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這麼折磨自己和她,難道就是為了她好?」

  「不然還能怎樣?」江凌苦澀道。

  「為什麼不讓她知道你已全身武功盡廢,而且終生不能使劍?」溫千雪靜靜看著他。

  「是不是太愛她,所以才要趕她走,不忍她為你受苦?」她一針見血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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