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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梨陌 她不知道,也或許永遠沒有這個機會去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再多的假設,也無法挽回。 「這就是你那天點的。」她慢慢開口:「『司晨望疇』。」 他瞪大眼睛,吞嚥的速度頓住,原本愉快的嘴角僵住,像是口中的美食瞬間變味,變得難以下嚥。「呂奉先,你……」 她不理他,繼續說下去:「我實在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這道菜,更不知道你怎麼知道這是我作的,畢竟,那次大賽之後,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人作過這道『司晨望疇』。」 他困難地吞嚥,一雙銳利的眼睛裡藏著苦澀。沉默許久,才憤怒地開口:「當然!這是你為哥哥設計的私房菜,外人根本沒有資格品嚐!」 她抬頭看著他,眼神空白。「是啊……我都忘了,這道菜的名字,是從疇哥名字來的。」 他賭氣地低下頭,瞇著眼,不豫地看著紙盒裡剩下的最後一個點心,咬咬牙,還是一把抓起來,囫圇吞下。 「……大二那年,我瞞著爸爸,自己辦了休學,拿著之前考的丙級廚師執照,到湘菜館去應徵廚師。」她又開口,說的卻是另外的故事。「根本不知道,要當一個廚師,除了技能檢定,還有更多條件要克服。我沒有資歷、沒有經驗,脾氣又驕縱,根本沒有餐廳願意用我。」 她停頓下來,想起當時的不知天高地厚,嘴角帶著一絲苦澀。「後來,『周家莊』用了我當學徒。」 他沒有作聲,一雙眼睛機警地望著她,像是害怕一個開口,她就會改變心意,不告訴他接下來的發展。 「老實說,周先生對我很好,從來沒有大聲使喚過我這個菜鳥。有幾次,還要幫我這個大小姐脾氣收拾善後。」她垂目看著因為這幾年在廚房做事生成的手繭。「可是我不服啊,明明我作的東西,不會比那些所謂大廚遜色。再怎麼說,爺爺是作過國宴的,而我是他的得意門生。一直在廚房作這種切菜洗碗的工作,根本是大材小用!所以一逮到機會,我就把『司晨望疇』作給周先生試吃,讓他知道,我並不只是一般的學徒而已。」 「……如果那個周先生真的像你說的,對你很好的話,」他不情願地開口:「他應該知道他是挖到寶了。」 「周先生確實待我不錯,吃完『司晨望疇』,立刻讓我當了二廚。兩個月以後,還帶著我去參加那次的廚師大賽。」 他瞪著她,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偷了你的菜?」 「你要他怎麼承認?」她冷笑。「桌面上他作的所有菜式,評審都視若無睹,單單只問那道『司晨望疇』。而那道菜從頭到尾,他這個大廚沒有任何功勞。」 他低聲詛咒。 「他沒有偷我的菜。這道菜,本來就是從『鑲玉豆腐』下去改良的,既然是改良,我就不是原創者。何況我原本就是餐廳的廚師,說『司晨望疇』是『周家莊』出品,是不為過。」她頓一下,「我不能忍受的,是他說那是『他作的』菜,當著我的面,眼睛眨也不眨這樣說。」 「你受得了?」他無法置信。 「人在屋簷下,而且周先生對我始終有恩。」她抬起頭,自尊的火焰在眼底冰冷地燃燒,「但是你說得對,我不可能受得了。所以一逮著機會,我離開了『周家莊』所以我從此不再做『司晨望疇』。」 ☆ ☆ ☆ ☆ ☆ ☆ ☆ ☆ ☆ ☆ ☆ ☆ ☆ ☆ 「就這樣?」 高中三年級的呂奉先微微斜頭,一雙眼睛冷若冰霜,射向不知好歹的鄰校男生。 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路人甲,說他暗戀自己三年,終於在畢業前鼓足勇氣到學校來找她告白。 無聊。 「不然還要怎樣?」她覺得很不耐煩,冷聲說道:「同學,馬上就要聯考了,你不如多花一點時間回去唸書比較好。大學不是好考的。」 穿著卡其制服的男孩臉色一陣青白,僵在原地幾秒之後,突然掉頭離去。 不理會身邊的耳語騷動,她往重慶南路的方向走去。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她得要在放學時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演出這種八股的拒絕告白戲碼;更奇怪的是,儘管她這個冰山惡女的名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三年來,還是有不少人不顧殷鑒在前,陸續上門來送死。 她幾乎要懷疑後面有沒有那種男生的無聊賭局在作祟。 「你還是一樣凶悍啊,班長。」熟悉的調侃聲音從旁邊傳來。 她不抬頭。「田野,你沒事做不會去唸書嗎?還是躲在女校門口看同學出糗比較有趣?」 「先說,我可不認識他。」他聳肩。「要是我認識他的話,就會勸他別自取其辱了。」 她加快了腳步,沒有興趣和他繼續糾纏下去。「是嗎?」 「不過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剛剛那個,可是我們學校去年參加奧林匹亞的代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還拿了獎牌回來咧!」 「跟我無關。」 他冷哼。「說的也是。反正你的眼裡,只有我老哥而已。」 她的臉微微泛紅。「不要你管。」 田野看著她瞼上的紅暈,表情突然一沉。「我老哥到底有什麼地方好?」 她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看著低頭不語的女孩,他的下顎繃緊。「好吧,那你告訴我,萬一我老哥不喜歡你呢?」 她停下腳步,瞪他一眼,因為他挑起了她最不想去思考的問題。「田野,我再說一次,這些都不關你的事。」 他冷哼。「你也知道怕了?那你剛剛還用那種態度對人家?」 她臉紅了,卻不是他想像的那個原因。 「田野,」她冷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了?連一個不認識的人的感受,你也這麼關心?」 「那是因為我……」話才出口,他突然頓住。 「你怎樣?」 他的臉發紅,一雙凶神惡煞般的眼睛狠狠瞪住她。 她從來沒見過像田野一樣,這麼容易臉紅的男生;雖然說他的膚色比較淡,但同樣是有著偏白的膚色,田疇卻從來不像他這個弟弟,一下子就滿臉通紅。 終於,他從牙關狠狠迸出話來:「算了!沒怎樣!反正你這只冷血的母老虎,根本就不會瞭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啦!」 兩個人在馬路上互相瞪視。她一點也不白這傢伙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她不瞭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又懂什麼了? 高頭大馬的男孩咬著牙,憤怒中帶著一絲難解情緒的眼睛瞬也不瞬,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燒出什麼答案。 看著那雙銳利的眼睛,突然漏了一拍的心跳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握緊拳頭,不許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田野這個笨蛋只是喜歡找她的碴而已,只是這樣而已,跟其它的沒有關係。 「那麼,就當我不懂吧。我要去補習班了。」然後,她就像往常一樣,安靜斂下臉上的表情,率先轉身離開了他。 第六章 算一算,他總共遲了哥哥五年的時間。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是五年前,他正要大學畢業,準備入伍當兵。 呂伯伯和呂伯母對於她休學的決定,雖然從來不曾明言,但是從母親這些年的一些話裡可以得知,他們應該也是不贊成的。而那個心高氣傲的傢伙向來又沒有什麼閨中密友,唯一可以訴說的對象,大概也只剩下當時人在德國念哲學的哥哥了。 事隔五年,等到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的現在,她才終於決定告訴他事情的始末。 說他心裡沒有一點芥蒂,騙鬼去吧! 「……我說小野,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猛回過神,他瞪著問話的吳伯勤。「什麼怎麼回事?」 吳伯勤眨眨眼睛,嘴角帶著一抹詭異,然後搖頭。「不,沒事,我隨便說說。」 他懷疑地瞇起眼睛,環視小小的辦公室裡的其餘兩名成員,發現所有人嘴角都掛著同樣曖昧的微笑,低著頭若無其事地假裝工作。 「木頭?」 王成睦迅速站起身。「唉呀!我今天跟客戶約好了,要去看傢俱,差點給忘了。我走了,下午見!」 還來不及阻止,高大的男人已經奪門而出,留下門口的鈴聲搖晃,叮噹作響。 一名嫌疑犯逃亡,剩餘兩名嫌疑犯開始嗤嗤偷笑。 他磨牙,瞪向剛剛躲回座位,還一邊哼起歌來的吳伯勤。「吳伯勤,你給我說!」 聽到老闆的聲音,吳伯勤馬上跳起來,原因卻不是他所預想的那個。只見瘦削的男人匆匆忙忙翻動桌面堆疊的檔案資料,一臉愁苦地哀嚎:「不會吧?!我忘了把設計圖帶出來?勤小姐跟我約的是中午耶!」 一直在座位上敲著鍵盤,多半是在和網友聊天的小宛配合地開口:「真是糟糕,伯勤,你東西又忘在家裡了嗎?趕快回去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