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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典心 「因為我沒被抓到啊!」 茵茵揮拳出牢,氣得就想扁他。 長空適時的撩袍後退,迅速遠離牢欄,才沒有被妹妹的粉拳兒招呼到。 眼看拳頭落空,她更加氣惱。「啊,我不管啦,你是要去偷也好、去搶也好,總之,非得去把那些銀兩湊齊,盡快救我出去不可。」她在牢裡蹦蹦亂跳,絕望得好想放聲大哭。 「不需要了。我聽說,有人願意為你付這些錢。」 「是誰?」 長空微笑。 「石敢當。」 ☆ ☆ ☆ ☆ ☆ ☆ ☆ ☆ ☆ ☆ ☆ ☆ ☆ ☆ 他願意為她付錢? 那個高大健碩、看到她就臉紅的石敢當,居然願意為她付錢? 這幾天下來,茵茵的確發現,石敢當的態度,明顯的跟其他廚子們不同。 其他廚子是輪流進牢裡罵人,個個窮凶極惡,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唯獨他雖然同為「苦主」,卻從頭到尾不曾罵過她一句。 除了一日三餐,石敢當總按時送飯,沒讓她餓過一回之外。就連她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他張羅來的。 剛被扔進牢房時,茵茵就嫌他的皮氅笨重,嚷著說乾脆染風寒凍死,也強過被皮氅壓得筋骨酸疼。他默不吭聲的出了牢,再回來時,手裡捧了個布包,裡頭全是女子的衣裳,雖然不是什麼高價的綾羅綢緞,但是件件都素淨簇新,穿在身上倒也舒服暖適。 不過,他的體貼入微,卻沒能換到茵茵的感激涕零。 畢竟他可是逮她回來的罪魁禍首,要不是他,她老早就逃得遠遠了,哪裡還用窩在這個破爛地方受罪? 外頭日正當中,地牢裡只有一盞燭火搖曳,茵茵在牢房裡走來走去,被跳蚤咬得心煩。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龐大的陰影映在牆上,石敢當跨步入內,四周驀地變得寂靜無聲。那些吵鬧的犯人們,作過的壞事不少,見過的世面也不少,一瞧見他,就曉得該要遠遠避開。 他走到茵茵的牢房外,擱下手裡的飯籠。 「娘子。」 「誰是你娘子?」她凶巴巴的回了一句,想起自個兒是被他抓進牢的,就覺得火冒三丈,每回都不給他好臉色,小腦袋還故意扭向另一邊。 石敢當仍舊耐著性子說話,溫和得像是沒有脾氣。 「中午了,吃飯吧!」 「討厭,滾開,我不想看到你!」 「娘子——」 「滾啊!」她嘴裡嚷著,卻回頭偷瞄了幾眼,確定他還站在那兒。 犯人們對石敢當的畏懼,她多少也感覺得到,只當大夥兒是被他的高大唬住,就沒有多想。這麼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任由她大呼小叫,卻半點兒也不敢反抗,多少讓她的火氣消了些許。 茵茵有些虛榮的偷笑,又稍微轉頭,預備欣賞他被罰站的蠢樣子。 哼,活該,就罰他站久些,等到她高興了,再來吃他煮的午飯。不知道他這回帶來的,是什麼好菜——咦!他人呢?! 滿意的笑容,霎時間化為詫異,她迅速轉頭確認,還因為轉得太用力,差點扭到脖子。 牢欄外空蕩蕩的,石敢當已經不見蹤影。 更糟糕的是,她的午飯也不見了! 「那個笨蛋,還真的走了?」茵茵衝到牢欄旁,探出小手亂揮,急著朝外頭大喊。「喂喂,別走,給我回來啊!喂——」 腳步聲又起,龐大的身軀轉了回來,慢吞吞的走回牢欄前,站到原來的位置。 「你幹麼走掉?」她惱怒的瞪著他。 「娘子說,不想看到我。」 「但是,我又沒說不吃飯。」 「那現在是——」 「笨!我要吃飯啦!」 肚子餓得咕嚕亂叫,她也沒興致再要他,就怕這憨直的男人,又把她的氣話當真,真的捧著她的午飯頭也不回的走了,到時候受苦的,可是她自個兒的肚皮。 石敢當走近牢欄,擱下飯籠,把菜一盤盤的端出來,誘人的香氣傳來,搔得她肚子裡的饞蟲都快爬出來了。 只是,瞧見地上濕爛的稻草,她心裡就不舒服,忍不住又開口。 「喂,我沒地方坐呢!」她雙手一攤,嬌蠻的發脾氣。「難道你要我站著吃飯嗎?」 他抓抓頸背,也覺得不妥,轉身又要往門外走。 「我去替你借桌椅。」 「回來回來!就算是借到了,桌椅還是只能擱在外頭啊!再說,等你回來,這些飯菜都涼了。」 「那——」 茵茵翻翻白眼。 「把皮氅脫給我。」 石敢當毫不反抗的把皮氅脫下來,塞進牢欄裡,任由自個兒唯一能御寒的衣物,被她鋪在地上當坐墊。他半蹲著巨大的身子,把菜擱到她面前,還遞入一雙乾淨的筷子。 白嫩的小手接過筷子,接著就毫不留情,朝菜餚發動猛烈攻擊。 吃多了名廚煮的好菜,她的舌頭也被磨得精了,而石敢當所做的菜餚,雖然都是家常滋味,卻能讓她欲罷不能,餐餐都吃得盤底朝天。 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最家常的菜,往往最難做得好,石敢當的廚藝精湛,由此可見一斑。 溫溫的拌菜裡蒜香撲鼻,肉絲燒茄子則是煮得酥爛軟嫩,汁濃味香,其餘菜餚裡,還擱著辣椒、陳醋和花椒等等添香的佐料。干辣椒經油烹後揀出,變得辣而不烈;陳醋經油烹,酸味溫而不刺口;花椒經油烹,未嘗其麻,只剩下椒香繞舌。 除了好菜,還有好酒。石敢當替她準備了一壺暖燙的桂花稠酒,滋味綿甜醇厚,還嘗得到一絲桂花的清香。 噢,她是討厭他的人,但是卻無法討厭他的菜! 「這些好菜好酒,要是能換個地方享受,就更完美了。」她啜著桂花稠酒,無限惋惜的歎了一口氣。「那些廚子真是可惡極了。」 牢欄之外,同樣身為「可惡廚子」一員的石敢當開口了。 「是你不對在先,才會被關進這裡。」 「我哪裡不對了?」 「你騙人。」 「哼,什麼騙人?我那是劫富濟貧。」 他們家裡有著金山銀山,而她卻口袋空空,拐了他們的錢,來救濟她這個窮人,這有什麼不對? 石敢當卻濃眉深鎖,一臉困惑。 「但是,我很窮啊!」他一抖衣袍,證實自個兒兩袖清風。 她白了他一眼。 「你那次是失誤!」他還敢提呢!一想到那次的經驗,她就有滿腹牢騷。 想當初,她是聽聞,關外有個名聞遐邇的廚子,以為他憑著高妙廚藝,肯定賺進了家財萬貫,才冒著大漢風沙,跑去駝城行騙。 憑藉著她的美貌,以及天花亂墜的謊言,石敢當很快就上當,擇定日期,乖乖迎娶她進門。哪裡曉得,一踏進他的家門,她就傻眼了。 茵茵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是個窮光蛋! 堂堂一個名廚,明明是日進斗金,辦一次外燴,就能賺進大把銀子,而他賺了十幾年,卻仍家徒四壁,窮到只剩下一把勺子,身邊所有的銀兩,其實少得可憐。 她起先還以為,這傢伙看似忠厚老實,其實奸詐狡猾,把幾年來累積的財富都藏起來了。幾番旁敲側擊之下,才發現他真的身無分文,賺來的錢,老早就分送光光了。 西北疆域,遞地荒涼無垠,大部分土地都是不能耕種的沙漠。每年夏季,總會發生大大小小、規模不等的旱災,石敢當總率先捐出銀兩,分送給災民,還買來大批糧食,義務替災民們煮食,西北各城的貧民們,幾乎都曾嘗過他那把勺子炒出來的飯菜。 他是她騙過的男人裡頭,最樂善好施的一個;他也是她騙過的男人裡頭,最窮的一個! 想到這裡,茵茵倒是感到有些好奇。她抬起眼兒,有著三分醉意的朦朧眸子,在那張黝黑的面容上繞了繞。 「喂!」她挪移到牢欄旁,因為酒意而嫣紅髮燙的小臉,貪圖木頭的冰涼,像貓兒般輕輕的摩擦著。 接觸到她的目光,他一如往常的轉開視線,黝黑的臉上,又浮現了暗色紅潮。 「你靠過來些。」她用軟綿綿的小手,擱在他滿是舊傷的巨掌上,肆無忌憚的摩挲。 真好玩,他的臉似乎更紅了呢! 茵茵壞壞的笑著,仗著酒意戲弄他。 高大的男人僵直著身子,依言靠到牢欄旁,卻側著身子正襟危坐,黑眸直視前方。她可以清楚的看見,紅潮慢慢擴散,染紅了他的臉、他的頸—— 「我問你啊,既然你那麼窮,為什麼還願意替我賠錢給那些人?」她靠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呵出一些甜甜的酒氣。 「因為你是我的娘子。」石敢當粗臉泛紅,雙手握緊拳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看來,這個男人不但笨得好玩,而且還挺固執的! 她輕笑幾聲,把小臉探出牢欄,擱在他的肩膀上,發現這個男人緊張極了。他的表情,像是怕她突然咬他一口。 「你喜歡我啊?」 沒反應。 「你喜歡我嗎?嗯?」 還是沒反應。 「我在問你話呢!」她狐疑的抬起頭來,不耐的推推他的肩膀,硬是要逼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