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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典心    


  「我說掌櫃的啊,可否容小女子問個問題?」

  他眉一挑。

  「請。  」

  「京城裡客棧的掌櫃,都像你這般長舌嗎?」她諷刺的問。

  俊臉上的笑容,略微僵了一僵,轉眼又恢復正常,還是一副和善親切的表情。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淺笑著。「不過,聽說嫂子走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可否也容在下問個問題?」

  「問哪!」她抬眼哼聲。

  「這,已婚婦人紅杏出牆,不知要在大牢裡關多久?」他笑咪咪的說,暗示孟清川對她這有夫之婦別有用心。

  這傢伙居然反將她一軍!

  「你——」她氣急敗壞,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當著那張俊臉,用盡全身的力氣,砰的一聲把門甩上。

  ☆ ☆ ☆ ☆ ☆ ☆ ☆ ☆ ☆ ☆ ☆ ☆ ☆ ☆

  花廳內的銀杏木桌上,擺放著五、六個錦盒,上頭擱著一封信。

  茵茵掀開錦盒裡頭,發現裡頭擺放的,儘是難得一見的名貴藥材。這幾盒藥材,要是拿去藥行裡轉賣,起碼可以得手幾百兩銀子。

  她在桌邊坐下,拆開錦盒上的那封信,漂亮的眼兒,跳過那一長串寫滿思慕情意的句子,直接落在贈禮人的落款上。

  果真是孟清川。

  茵茵拎著信,視線在幾項藥材間挪移,心思轉了又轉。

  雖然說石敢當對她的好,讓她心花朵朵開,覺得好感動。可是感動歸感動,她還是不打算在此久留。畢竟,她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騙子,有著行「騙」天下的雄心壯志,絕對不可能金盆洗手,真的嫁給一個廚子當老婆。

  再說,在這兒留得愈久,她的「寶貝」們就愈不安全。

  她擱下信紙,捏起錦盒裡的一塊陳年何首烏,拿到鼻尖聞嗅,一邊考慮著。是不是可以利用孟清川,然後——

  念頭還未轉完,門外就傳來動靜。

  「那傢伙又想說什麼?」茵茵不耐煩的翻翻白眼,以為又是那個多嘴多舌的白面無常。

  她氣呼呼的打開門,才開口要罵人,卻發現門外站的,不是俊美修長的白無常,而是一個長相福泰、全身胖嘟嘟的中年男人。

  「啊,是嫂子嗎?你好你好。」胖男人熱絡的迎上來,圓臉上都是笑容。「咱昨兒個遇著德恭餅鋪的王老闆,知道嫂子愛吃甜食,立刻趕做一批糕餅甜糖,給嫂子您送來。」他辟哩啪啦的說了一串,還揮著肥肥的手,要下人們把禮物扛進來。

  一大一小的食盒,端端正正的擱在桌子上,裡頭是大八件糕餅、小八件糖果,個個精巧甜美。

  「您是德恭王老闆的朋友?」她眨了眨眼兒,疑惑的問。

  「啊,抱歉、抱歉,咱可真是失禮了。」胖男人迭聲道歉,仍是滿瞼的笑。「咱姓魯,在城裡西市,開了間糖鋪子,小號店名八仙。」

  西市、糖鋪子、八仙?

  茵茵眼兒一亮。

  該不是那間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八仙糖鋪子吧?

  「魯老闆,您謙虛了,您那糖鋪子哪是小號?聽說,就連當今太后娘娘,都愛吃您家糖鋪子的點心呢!」還沒嘗到糖,她的嘴就已經甜滋滋的,開始灌起迷湯了。

  嘿嘿,太好了,這可是一頭貨真價實的「肥」羊呢!

  既然她決心開溜,那麼跑路之前,總得先弄點盤纏。這會兒,有肥羊自動送上門來,她要是不吃他,可真的就是對不起自己了。

  美若天仙的小臉上,再度冒出職業性笑容。她敘袖請對方入花廳上座,還慇勤的送上熱茶。

  「魯老闆,這天寒地凍的,勞煩您親自跑來,實在讓我過意不去。下回我要是嘴饞了,自個兒登門去買就行了。」

  魯老闆雙手亂搖,態度跟前幾天送餅上門的王老闆如出一轍。

  「不行不行,我們這些人,全欠過石爺人情,早就愁著沒法子回報。現在,不過是幾盒糖,你要多少有多少,派人來說一聲就行了,千萬甭和咱客氣。」

  「既然如此,茵茵在此就先謝了。」她輕言巧笑,垂斂眉目,端起茶碗,用碗蓋輕滑過杯緣,不著痕跡的拋出誘餌。「魯老闆的生意作得如此成功,有沒有想過,要往南方發展?」

  「南方?」

  魯老闆圓圓的雙眼一亮。

  「是這樣的,我幾個月前才打蘇州來,那兒的官家小姐夫人啊,風聞您八仙糖鋪子的美名,總要人大老遠從京裡帶到蘇州去呢。」茵茵慇勤的道。「您要是能把生意擴及到南方,包管不出數月,八仙糖鋪子不只是馳名京城,更要聞名全國呢!」

  想到擴大經營後,隨即而來的龐大利潤,魯老闆的胖下巴樂得直抖。

  「嫂子的主意絕佳,不過——」他有些遲疑。「咱對南方不熟,直接南下開店,似乎頗為冒險。」

  她的眼睫垂得更低,遮掩其中的笑意。

  哈,肥羊上鉤了!

  「這好辦,您不熟,我熟啊。」她微笑著。「我這幾年都在江南,跟南方幾位酒樓大老闆都頗為相熟。」

  這倒不是假話。

  南方那幾位大酒樓的老闆,都是她的「前夫」,個個都被她騙過。

  「我可以跟那些酒樓老闆們商量,先把八仙糖鋪子的糕餅,寄賣在他們酒樓裡。」她把計劃說得鉅細靡遺、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半點破綻。「您這些糕餅甜糖,只要能在酒樓裡推廣開來,還怕生意做不起來嗎?」

  「是是是,嫂子說得有理!」魯老闆頻頻點頭,簡直把茵茵當成財神娘娘,只差沒跪下來磕頭膜拜。

  「正巧,我跟我家相公,打算三月時節,乘船南下,剛好可以先替您探探路。」

  「真的嗎?若果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魯老闆樂得肥臉出油,整個人看來紅光滿面,更顯得富泰。

  因為對石敢當的信任,他愛屋及烏,自然對茵茵信任有加,壓根兒想不到,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小女人是在誆他。

  茵茵打蛇隨棍上,乘勢說出重點。

  「只不過,魯老闆您是知道的,要做生意前,總得付點前金,我才好替您疏通一些關節。」

  「是是是,這是當然的,我這就回去,湊足銀票再給您送來。」魯老闆迭聲答應,笑呵呵的站起身,移動著圓滾滾的身軀,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外衝,就怕跑得慢了,會失了賺錢的時機。

  魯老闆離去後,茵茵獨自坐在花廳裡,輕啜著茶碗裡的碧螺春,紅潤的唇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很好,得手了!

  ☆ ☆ ☆ ☆ ☆ ☆ ☆ ☆ ☆ ☆ ☆ ☆ ☆ ☆

  才短短幾天的時間,茵茵就騙了六隻肥羊。

  石敢當的新婚妻子,願意為京城裡的店家,往南方酒樓仲介生意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的擴散開來。

  起先,是魯老闆帶著一疊銀票回來,接著連王老闆也一塊兒來了。然後,其他店家聽到有錢可賺,又有石敢當的名聲作擔保,紛紛也捧著銀票上門,想請茵茵為他們疏通關節。

  她騙得不亦樂乎,數銀票數得雙手發軟。幾天下來,她所收到的銀票,就比她行騙幾年的所得,要多上好幾倍。

  噢喔,看來,她「現任丈夫」的名聲好用得很呢!

  正當茵茵躲在屋子裡,盤腿坐在床鋪上,欣賞著她這幾日內賺來的成果時,大門卻被陡然推開,石敢當大步走了進來。

  她嚇了一跳,雙手擱在滿床的銀票上,根本來不及收拾,就這麼被他「人贓俱獲」。

  石敢當神情凝重的來到床前,濃眉緊擰,清澈的黑眸在床鋪上轉了一圈,最後才落到那張粉嫩的小臉上。

  「你騙人了。」他嚴肅的說道。

  「騙人?」茵茵臉上裝傻,手裡卻偷偷加快收拾銀票的速度。「我整天都被關在這兒,哪裡都沒辦法去,怎麼可能騙得了誰?」

  他握緊拳頭,看她忙著收拾銀票,下顎一束肌肉隱隱抽動。

  「幾位老闆都來找我,給了我些許旅費,說是給我們下江南時開銷用的,還說,你答應替他們遊說酒樓進貨。」他沉聲說道,雙拳握得更緊。「我們沒有要下江南。」

  嘖,穿幫了!

  「那,旅費呢?」她毫不反省,還急著追問。

  黑眸裡的光芒變得幽暗,粗大的指節骨,因為用力而喀啦作響。

  「我還給他們了。」

  茵茵惋惜的歎了一口氣,低頭把整床的銀票都收好,小腦袋瓜子又在思索,該用什麼法子去騙錢。

  龐大的身軀逼近,遮去所有的光線。

  「你騙人了。」他語氣凝重的重複,口吻裡沒有一絲火藥味,只是陳述事實。

  她捏緊銀票,抬起下巴,睨著那張黝黑的大臉,知道自個兒是瞞不過去了,索性直接承認。

  「對,我就是騙了他們,那又怎麼樣?」她語帶挑釁的問,看他能拿她如何。

  見她死不認錯,石敢當的瞳眸一黯,寬大的掌握住她纖細的肩膀。

  「騙人是不對的。」他一字一句,慎重的告訴她,清澈的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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