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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席晴    


  「五月初一是鹽神出閣的六日子,傳說鹽水女神驚見巴國王族的領袖庫君氣蓋山河,也就是台上那個威儀顯人的男子,因而為之心旌揚動,不惜將鹽場獻給他,並連著七天七夜下榻廩君住處憩息,只為了與他恩愛綿長。

  誰知道,這位眾人崇敬的英雄野心勃勃,不肯久居鹽場,於是派人贈青絲予鹽水女神,並告知青色細絲乃他倆信物,務必隨身攜帶、長相左右。

  收到訂情禮的鹽神喜不自勝,旋即將它繫在身上,片刻不敢取下,可是,偏偏天不從人願……」山口嘗君忽然收口,迎向舞台中心,只見廩君手持弓箭瞄準鹽水女神……

  他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紀香緹陡然明白了,嘶啞地問,「他……射死她了?!」

  天啊!這是多麼諷刺的單向付出。

  「翌日清晨,當鹽水女神翩然耀於鹽水之上,廩君足踏尖石使朝青絲所在之處,一箭射去——」他幽幽續道。

  台一的廩君也依言而行,剎那間,鹽神花容盡失,身若殘斷柳枝向舞台一旁倒去……

  痛,亦猶如一支針猛地刺入紀香緹的心口。

  山口嘗老似乎明白女人對這劇不勝欷獻的心態,一手將她扳回寺院的來處,「這不過是場戲,不必太投入。」

  紀香緹對於他的冷漠登時有些不滿,這就是男人,總在引起女人內心最深切的情愛與感動後冷言輕嘲。

  她賭氣地甩了甩被他輕觸過的肩頭,「曲終人散,我們也該回去了。」

  他反倒笑了。

  女人就是這樣,敏感、多疑,如果再有「外力」介入,男人一下子就成為萬人所指的薄情寡義之輩。

  「是該回去了,否則有人的嘴會因嘟得老高而抽筋。」面對窒人的張力,幽默也許是最好的調節劑。

  「山口——」她打算抗議,忽然眼前閃過一抹異常的刺眼光芒,旋即推開身邊的山口嘗君,低聲警告,「小心!」

  就在同時,他倆均聽見飛鏢劃過耳邊的風聲及對方的怒嚎,「糟了,沒射中那該死的山口賀夫!」一溜煙地便混入散場的人群中。

  「你先回去。」山口嘗君扶起為了救他而趴在他身上的紀香緹,神情嚴肅地向急忙奔至的老頑童命令道,「護送紀小姐先回別院。」

  「是!」老頑童也斂去平日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深沉與機警。

  「讓我幫你忙。」她喊住急於離去的山口嘗君。她就是知道自己絕非荏弱的平凡女了,直覺地相信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回去!」他不耐煩地怒吼,全然將她的關心擲回臉上。

  受挫、委屈立時竄至紀香緹的心頭,但她這次沒有淚眼婆娑,也沒有出口反擊,只是任晶亮而冷銳的大眼,瞪視著飛身離開的背影,某種不容更改的信念似乎正在醞釀……

  「小丫頭,走吧。」老頑童催促著,雙眼仔細察看四周可能潛藏的危機。

  紀香緹一語不發,極其配合地與老頑童往寺外走去,卻在拐角處她突然彎下身子?,痛苦地哀嚎。

  「丫頭,你怎麼了?」老頑童忙著低下身子。

  突地,紀香緹搖起手中的銀墜,一種香氣上止即散開,「老頑童,得罪了。你只會昏睡半小時,待會兒,我再來救你。」

  話一說完,老頑童就沉沉昏睡而去。她安置好他,使朝山口嘗君消失的黑暗中飛奔而去。

  其實,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頸子上的銀鏈墜飾中,放了一種可以臨時救急的迷藥,只是在偶然間得知它的奧秘。如今,面對接二連三的怪事,讓她對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本來,只想躲在自的背後,靜享和他獨處的時光,可是……她不能再逃避現實了!

  如果,她真想在他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那麼,弄清自己是誰,就是當務之急了!

  第七章

  「站住。」山口嘗君就地取材,折了一枝樹梗,往先前刺殺他的兩名歹徒射去。

  「啊——」只見他二人痛苦地皺眉。其中一名強忍著右肩被刺穿的疼痛,往黑暗中逃竄;另一名則痛苦地跌臥在地。

  山口嘗君一個縱身,雙腿飛劈過去,凌厲地將才從地上爬起的歹徒踢倒在地,右腳頂住那人的咽喉。「說,誰派你來的?」

  這人知道自己是逃不了,卻也不想背叛主子,腮幫子隨即鼓動了一下,頗有以死明志的打算。

  「想死?!」山口嘗君利落地扳住他的下顎,「沒說清楚之前,沒有人可以在我眼前死去!說,誰派你來的?」他一手托住那人的面腮,另一手則像把鉗子似的在他口中翻攪著,只見那人霎時口吐鮮血;狼狽不堪。

  「你……」歹徒又驚又懼,半晌蹦不出一句話來。

  「你可以藏毒藥在口內,難道我就不能將你的牙齒敲掉?」山口嘗君冷笑,俊絕臉孔更見威儀。

  「你不是山口賀夫?」那人口齒不清的說著。

  「如果我是他,你現在絕不只是掉幾顆該死的牙齒。」若有似無的笑紋裡正蓄著無以倫比的驚爆力。

  那人彷彿挨了一道電極,不寒而慄地抖了起來。

  「快說,是誰派你來的?」山口嘗君再度冷笑,又故意在那人受傷處加壓。

  「哦!別——」只見這名歹徒眼賣金星、額滲冷汗,想求饒卻又礙於對主人的恐懼,遲遲不敢反應。

  「哼!」山口嘗君一轉念,答案立時浮出,「在日本忠心的殺手已不多見,看來你該是那冷面合王流川風子的手下吧!」

  冷面閻王——流川風子?

  剛趕到支援的紀香緹,一聽到這名字,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幾拍。

  這個殺手的主人也姓「流川」!而且還被稱為「冷面閻王」!

  那張在落英亭與她搭訕的面孔,陡地清晰了起來。

  一旁的殺手連忙將頭一撇,他的反應已證實了山口嘗君的臆測。

  「流川風於,這筆賬我記下了。」山口嘗君沉下聲,「走吧。」

  「你……肯放了我?」那人愕駭以對,有點不敢置信。

  「你說呢?」輕描淡寫的口吻,隱藏了模稜兩可的玄機。「再不走,我不知道下一秒鐘是否會改變心意。」

  只見那人一改先前的傲氣,微微欠身,「謝謝。」就在這時,黑衣袖間忽然滑下一把帶勾尖刀,趁山口嘗君不備之際朝他咽喉直射而出,「去死吧!誰教你放作大善人。」 

  說也奇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冷空中的確聽見一聲淒厲的哀嚎聲,但卻不是出自山口嘗君之口,而是那該死的殺手!接著只見他歪歪倒倒的往地上一癱,半死了過去。

  晃眼間,山口嘗君被溫香軟玉抱個滿懷,紀香緹那朵雅的聲調仍難掩前一秒鐘的驚悸。「謝天謝地,還好你沒事。」

  山口嘗君端視著地上半死的歹徒,再睨向驚魂未定的紀香緹,他明白了。

  是她救了他!

  「你究竟用什麼東西,擊中這個該死的渾球?」最深的謝意總似梗在喉間的魚刺,不論吞或吐都是困難。

  紀香緹這才離開他的肩頭,瞄了一眼地上的鵝卵石。又羞又窘道:「就地取材。」

  「很好。很好。」他激動地將她擁進胸懷,濃重的呼吸深刻著他難平的撼動。

  山口嘗君知道他又欠她一條命了,這一生……只怕……償不清了。

  偎在他懷中的紀香緹,不懂此刻的他在想什麼、也不計較他為什麼連半個謝字也不說,只是一味地沉浸在那寬廣的胸膛中,一種怔仲卻又真實的感覺,宛如深海的海水浸過自己僅存的理智,剎那間,一直困惑她的溺斃感不再那麼可怕了。

  她只知道,如果剛才她沒有發覺對方的回馬槍,那現在躺在地上的會是——

  一想到在剛才那剎那間極可能失去他,鼻頭不禁一酸,淚珠倏地滑落臉龐,下意識地將他抱得更緊了。

  「你怎麼了?」驚覺到手上滑落的淚珠,山口嘗君輕聲問道。

  「沒事……」淒切的碎音,教人更生憐惜。

  「不是叫你和老頑童趕緊離開的嗎?怎麼又跟來了?」山口輕撫著紀香緹那頭烏黑的秀髮。明是責備,口氣卻有著更多的寵暱。

  「我救了你一命,你還這麼說……」她輕捶了他幾下,口中掙是撒嬌的語氣。

  山口將她緩緩地推開,堅決卻溫柔的看著她,「你是救了我一命,不過,僅只一次,下不為冽。」

  「為什麼?」

  「因為——我會擔心——」他似乎不再顧忌,輕輕地將她再次擁入懷中。

  她笑了,為了他的一句「我會擔心」;為了他那從未見過的溫柔;為了他話語中那股似有若無的關心……更為了二人間讓今人心迷的淡淡情悻……

  她緊緊的回擁住他,兩人沉浸在這從未有過的親密氛圍中。

  ★  ★  ★

  山口家的寄月湖在暗夜中,傳來一聲噗通的落水聲,澄淨的水面忽而掀起微弱的漣漪,不一會兒又回歸平靜。

  水底那條人影像尾梭魚,疾快地往深水層潛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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