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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李馨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稟教主,捉到一名企圖不軌的擅入者。」來人身著赤紅勁裝,跪於廳外遙稟。

  「帶進來。」不冷不熱的語調,意興闌珊地命令。

  報卒一諾便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被五花大綁不得動彈的年輕人讓他們押了進來。

  他們將他朝裡一推,潔白似雪的波斯地毯立即印上污腳印。

  辛寇仍是一派悠閒,只是濃了眸中的譏誚:「武當俗家弟子周勢?我說周公子,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呀?」

  周勢本來是個玉樹臨風的得意少年,這番被當成粽子綁得結實,不但氣勢盡失,連帶丟光了武當派的面子,教他不恨也難,一雙眸怨毒地盯著階上安坐的辛寇。

  「辛寇,別以為你能威風多久!血魂教意圖造反之事天下皆知!武林容不下你這等魔頭!」

  「魔頭?我事魔頭?」辛寇縱聲大笑,接著刷地沉下臉,「你哪只眼睛見我殺人放火了?又是哪只眼睛見我起兵叛國了?」

  周勢一愕,強言辯道:「你創這血魂邪教,不停招兵買馬,意向不明,又來向八大門派稟明始末,分明有異心!」

  「我辛寇做事還需要旁人同意?」辛寇的眼瞇了起來,俊得令人不敢逼視的臉,鏤刻著陰寒的譏誚,「中原武林恃強凌弱,八大門派故步自封,不知求進。我辛寇創血魂教,意欲重新整頓武林散亂之風,錯在哪裡?你們中原人當年看我來自漠北,暗地裡笑我蠻子無知,妄想創教一展抱負。我不同你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人計較,兩年過去,血魂教日漸壯大,你們又見狀眼紅,四處散播我企圖造反叛國,我也不與你們一般見識,而今,居然不知好歹,摸到我總壇來撒野!」

  辛寇的眼瞳一掃周勢,那冷厲目光令周勢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你說,如果這回不表示一下,豈不讓天下人看我辛寇好欺?」

  周勢倒抽了口涼氣,他這句話的意思便是決鬥,壓下畏懼,他抬頭直視辛寇,「是好漢就鬆開繩子與我一較高下!」

  「聽說你是武當俗家弟子第一把交椅。」辛寇坐起身,「能潛入我總壇的人應當不差。好!就沖這點,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屈指一揮周勢只覺得勁風凜冽錯身而過緊嵌入肉中的繩子馬上落地。他一見不覺心涼了一半,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一眼,隨手一揮,就削斷了身上的粗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為什麼他能在排外的中原於短短兩年內創立血魂教?

  為時已晚地領悟到,辛寇絕不是外頭流傳的那種畏首畏尾的懦夫,他之所以對蜚短流長不理不睬時因為不屑!

  「你是要用兵器或是與我赤手過招?」辛寇笑容可掬地問,周勢卻已出了一身冷汗。

  「劍!」他喊道,「我用劍!」

  辛寇瞳孔一縮,整個人冷肅似大寒嚴冬,「好,如你所願。」

  反手一扣一拍,他自石椅夾層中抽出一把劍,疾擲向周勢,劍沒入地毯內三寸,連晃也沒晃一下。

  「掃平劍?」周勢驚呼,「寒家一甲子前所鑄的掃平劍?」

  「贏了我,這把劍歸你,輸了……」

  「我的命歸你!」

  辛寇一哼,不知是笑或是怒,「出招!」

  就在他說這話的同時,周勢看出他說話心有旁騖,快如閃電抄起劍,翻身凌厲刺來一劍。

  在那容不了眨眼一瞬的時候,辛寇竟然還有心情大笑,「武當第一俗家弟子,不過如此!」

  一切就像慢動作,辛寇一閃三折身,避過周勢劃下的劍花,然後朗笑,抽劍。

  周勢只見到一溜詭異的光芒自那柄劍上反射而出,接著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憑你也配用劍?」

  辛寇冷眼看著捂著眼睛,在地上哀號翻滾的周勢,不笑。從容地坐會石椅上,取出綢絲拭劍身,動作是恁般輕柔,像是愛撫著情人的手,如此多情。

  「如果你心存仁念,以赤手空拳過招,我還不會傷你太深。可惜你動了歹念,又貪那把劍,一出手便是狠招,教我想放了你也難。」

  周勢雙手佔滿了鮮血,渾身顫抖,他不是因痛而顫,而是那把劍,那把詭異至極的劍!

  「血魂……血魂劍!血魂劍重出江湖,你是赤煞族人?」

  辛寇緩緩地笑了,「算你有點知識,暫且就留你一條狗命好了。轉告八大門派,別再來惹我,下次犯再我手上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如果……」他語風一轉,「不服氣的話,盡可向我挑戰,只要不用劍,我都會留條生路。」

  為什麼他不要別人用劍向他挑戰?莫非他劍術不精?不!

  辛寇瞥周勢恐懼得冷汗直流的樣子,再也忍不住得意,仰頭狂笑起來。

  他要別人敬畏他、尊崇他,奉他為神祇!他要權勢,他要創造出屬於赤煞族的朝代!

  「天下有資格用劍的只有兩個人,就是我和仇烈霄!」他指著天,豪氣地喊:「仇烈霄,你逃不了的!我一定會找到你,我倆終究會一戰,赤煞只有一個王!」

  ※※※

  他忽然抬頭望天,不明白倏忽閃過的那陣戒備由來何處,彷彿是種挑戰,在他血液內叫囂!是他嗎?他還不放棄地在找自己的下落?還是一樣固執偏激,一樣念念不忘族長的位子?

  「唉……」

  「為什麼要歎氣?」寒致學轉頭問他,面對這片青蔥翠柏,如夢似幻的山景。他怎麼還歎得處氣來?

  「歎人世庸擾無休,名利困人終老。」

  「拜託!」寒致學誇張地吊白眼,「世人庸擾,鄙俗,干你家啥事?只要你不與世俗同流,何必憐憫世俗無知?」

  「有些事不是想擺脫就擺脫得掉,總是會有人一再地強迫你牢記,」

  「再忘記不就成了?迂!連這點也放不開。」

  「你就辦得到?」仇烈霄咄咄逼人地瞪視她,她則回他一派率直無偽的目光。

  「為什麼辦不到?他們爭,他們奪,他們想不開,那是他家的事,我吃飽了撐著才會浪費心力自怨自艾。他們爭他們的,我過我的日子,這有什麼難的?」她拍拍手,拍去一身草屑,說得輕鬆簡單。

  仇烈霄犀利地問:「你能忘記別人加諸再你身上的不公平與痛苦?你能寬大原諒那群為了虛名、寶劍而迫害你的人?」

  「不然要怎樣?殺了他們?」她反詰,「要我爹鑄劍的人最少也有半個武林,你殺得了半個武林的人嗎?」

  仇烈霄冷然,「要是武林不容於我,我會毀了它。」

  「哈!大話!」寒致學一嗤,「憑你這個連跑江湖都算不上的莽夫,也敢誇這種海口?我看你是沒事找事,妄想過度。」

  他不語,也不解釋,與她並肩坐再樹枝上,凝視著她來回擺動的腿,自由愜意的態度,她可比枝頭無憂的麻雀,自由自在度日月,不管生死,不論千秋。

  「告訴我,你嘗過被人逼得走投無路的滋味嗎?」

  聽處他認真的語氣,她擺盪的腳停了下來。

  「為什麼要問?」

  「如果沒有,那你便不值得我保護。」

  倘若她沒嘗過這種走投無路的滋味,她怎知世態冷酷,一個不知生存艱苦的人沒有資格說大話,而一個只會說空話的人值得他保護嗎?

  寒致學只是一笑,微側身,撩起了文髻後的發,露出她欺霜賽雪的肌膚,而那弧度完美的頸上,赫然附著一道觸目生涼的惡疤。

  疤自頸骨向下綿眨,頸骨是人類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而她竟留有醜惡的刀疤,可見她的確游過鬼門關。

  放下頭髮,她陳述過去:「我死過,我知道死的滋味,所以我不計較,死都死過了,還計較什麼?」

  仇烈霄一凜,他不也幾番自地獄掙扎回生?為什麼沒法像她那樣淡然?是他仇恨心太重,抑或是她才是真正的勇者。

  這回,他是真的沉默了。

  對這位狀似純然不解世事的佳人,他是徹底改觀了,她不僅聰慧,更勇敢得令他汗顏。

  掏出一根草,他遞給她:「嚼碎了含在嘴裡。」

  「作啥。」

  「解酒。我知道你現在頭還在痛,也有點反胃。這根草叫燕翔草,有提神醒腦驅酒的功效。」

  「有這麼寶貝怎麼不早拿出來?」她喜出望外,接過青草一看,「耶!這種草到處都有沒嘛!怎麼沒聽過它有這麼好用?」

  「靈藥不是靈山才有,人的陋性就是容易忽略了週遭事物,這只是常理罷了。」

  「嗯!有道理?」寒致學死不正經地亂扯,「大隱於市,小隱於野。燕翔草呀燕翔草,雖然你聰明蓋世懂得隱匿之術,但碰上聰明絕頂的我也免不了要作我的腹中食。」輕輕將草往嘴裡一送,「看我的『鐵齒神功』!」

  仇烈霄真的為之絕倒,一根小小的青草竟能引起起她如許孩子氣的反應,如此無雙之女,只怕天下沒有第二個了吧!

  「大個兒,這草真的很有用耶!我感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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