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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子玥    


  京城以北約三百里的一個小縣裡搬來了一對兄妹,開了間「富貴豆腐鋪」,哥哥長得高大魁梧,但臉上總掛著憨厚笑容,令人提不起戒心,即使他眼睛顏色較淺,也沒人多說什麼,反正當朝貿易興盛,隨著商隊來去的商人之中比他長得奇怪的多得是。

  妹妹稱不上嬌小,喜歡俐落點的打扮,一頭烏溜溜的秀髮總是編成辮子盤起,明媚無雙,吸引了小縣裡大部分兒郎的目光,令兄妹開的豆腐鋪子生意興隆。

  兩人住在縣城裡的大戶水府旁,同水府的下人交情挺好,每當要用豆腐便上富貴豆腐鋪光顧。

  「阿榮,你家妹子許人了沒?沒有就許我吧!」

  同樣的話天天聽,哥哥早學會把求親當耳邊風。

  「好呀,你拿什麼下聘?」阿榮包著豆腐笑道,「算命的說我妹妹有富貴命,將來吃香喝辣,連我這做哥哥的也跟著沾光。」

  「在這縣城裡哪來真正大貴人家,像我小六子這麼勤快能幹的男人不多了,阿榮,你就別挑剔,阿蓮今年年紀也不小了吧?眼光太高可找不到婆家。」拿了豆腐,城裡兩間客棧之一的夥計小六子,揮了揮手走了。

  鋪子旁糕餅店的高嬸婆招呼完客人拉著阿榮閒聊,「小六子說的也有幾分真,你家姑娘再不許人便沒人要了,要等官府配婚就沒得挑了,就算阿貓阿狗也得嫁啊!萬一縣太爺色心起,阿蓮就只好嫁過去當四姨太了。」

  女十五婚配,但阿榮兄妹才從別的地方搬過來不久,官府還沒注意到。

  冬天水寒刺骨,阿榮呵了呵凍得紅通通的雙手,憨傻的笑著,「多謝高嬸婆,不過妹子眼光高,我這做哥哥的總不能逼她嫁啊!」

  「長兄如父。」高嬸婆眼看又要說上一輪教訓,阿榮忙道:「有客人來了,高嬸婆你自便,我去招呼。」

  「甭啦,高嬸婆是好心,你們兄妹自個兒斟酌吧!」高嬸婆回她的糕餅店了。

  阿榮鬆一口氣,回頭招呼客人,「今天要多少豆腐啊,阿剛?」

  「六六三十六塊。」

  」今天怎麼買這麼多?」阿榮一邊包著一邊問。

  「還不是表少爺、表小姐今天要過來?」阿剛一說完,倚著鋪子做長談打算。他是隔壁水府的長工。「每年都回來白吃白喝,對下人頤指氣使的,什麼探望老爺夫人?根本是來看老爺夫人死了沒,好分遺產。也沒搞清楚他們姓什麼,水嗎?老爺夫人才不會將家產分給那群外人呢!」

  「喏,你的豆腐。」阿榮將包好的豆腐放進竹籃裡給他,「但水老爺不是沒有兒女嗎?家產總會是表少爺的吧!」

  「嗤,要給也是給姑爺,哪輪得到他們!」

  「姑爺?水老爺不是沒兒沒女?」阿榮好奇地問。

  」本來有一個,十幾年前出嫁時給盜匪劫去了,從此再也沒消息。」說到這兒,阿剛不禁欷吁,「虧得姑爺情深義重,至今未娶,還時常過來探望老爺夫人,這麼深情的男人可惜小姐沒福氣……這是豆腐錢,我走了。」

  阿剛走後,一名娉婷女子掀開豆腐鋪後的簾子走了出來。

  「你聽到了?」他頭也不回地問。

  「嗯。」她漠然點頭,「若讓娘知道,她只會更加內疚難過。」

  這對兄妹便是逃出昱王府的祚榮及荷瓦姬拉。依照娘親的囑咐,她來到水氏的故鄉代她探望雙親。人是探到了,再過幾天他們便要啟程回北疆。

  祚榮收拾賣得差不多的鋪子,提早收工。

  「荷兒,我看你還是繼續留下,別回去。」他面對著她坐下,兩人不知為這事吵過幾回。「你一回北疆便得嫁給崔紇你可清楚?」

  「這是為了我北疆。」她垂下眼。

  「不是!」祚榮皺緊眉,「崔紇心術不正,只會給北疆帶來災難」

  她何嘗不知?若父王不是那麼野心勃勃,或許……或許她和李昱……荷瓦姬拉甩甩頭,命令自己別再多想。即使曾有機會,亦被她一劍斬斷,是她親手斬斷兩人情絲,把那一劍刺進他肩頭。

  他們是敵人,這件事實不會改變。

  他要保護他的國家,她何嘗不是?

  「除非你能改變父王的決定,否則這場戰爭無法避免。」荷瓦姬拉撇過頭去,不願多談地起身,「這幾日水府需要零工,我答應了要進去幫忙……」

  「荷兒!」祚榮阻止不了她,只得歎氣搖頭。自從逃出昱王府之後,淡淡的愁緒便縈繞在荷瓦姬拉眉睫,揮之不去。

  ☆ ☆ ☆ ☆ ☆ ☆ ☆ ☆ ☆ ☆ ☆ ☆ ☆ ☆

  今天特別寒冷,凍得李昱左肩的傷隱隱刺痛。

  坐在迴廊欄杆上,李昱望著迴廊外皚皚白雪覆蓋一切,不禁抬手輕撫傷處。

  她……回北疆了嗎?

  「哎呀,王爺!」孫良大驚小怪的聲音打散這片雪地難得的寧靜,「王爺怎麼可以不多加幾件衣服便坐在這兒吹風呢?萬一傷口復發,老奴萬死不足以辭其疚啊!王爺這不是折騰老奴嗎……」他裝模作樣地揩了揩假想中的老淚,一邊不忘差下人去多拿幾件保暖的衣物。

  「萬俟甲乙護衛也真是的,怎麼沒有跟在王爺身邊呢?萬一又發生那種事……叫老奴怎麼有臉見先帝與賢妃於九泉呢?」

  孫良一出現,原本冷清清的通往引竹軒的迴廊便熱鬧了起來,李昱再也尋不回適才的寧靜。

  「孫總管,本王沒事。」

  下人拿回了幾件裘衣及披風,為李昱穿上。

  「還說沒事,只為了一個女人,王爺便變得頹廢了,哪裡像個男人……」

  「孫總管。」李昱略微不悅地沉下聲。

  「王爺別急著否認。」孫良當沒聽到聲音中的警告,「老奴從宮裡便跟著王爺,王爺想些什麼,老奴還不清楚嗎?京城裡溫婉可人的千金小姐何其多,王爺何必鍾情於一名女刺客呢?」

  他要知道就好了。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像是要掩蓋去一切煩憂。

  李昱沮喪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拔起心中那朵小荷花,只能任思念及恨意在心中矛盾交纏。

  「……若真非那個女刺客不可,就要跟人家說清楚,哪個姑娘家想不清不白、沒名沒分地跟著一個男人呢?何況是對王爺又愛又恨的女刺客?一個不小心恨意大過愛意——瞧,王爺這就倒霉了,加上又傳出那種流言……」他堅信那只是個可笑的流言,就算真有其事,他也相信王爺必有其原因。「就算不是刺客也想刺王爺一劍呢!」孫良繼續說,偷覷了一眼主子的神色。

  很多事,他這老人家看得可比王爺清楚。王爺雖號稱精明狡猾,畢竟走過的路都還沒他這老頭子過的橋多呢!深宮裡多的是怨婦,女子的心情不是那些一夫多妻的男子能夠瞭解的。

  李昱聞言望向孫良,深思他的話。

  「又愛又恨?她對本王?」

  他只在意那麼一句話——又愛又恨。荷瓦姬拉當真對他有愛意嗎?

  「荷瓦姬拉姑娘性情中帶著北方兒女的剛烈,哪會將身子給不喜歡的男人?」

  遲鈍的王爺,平時的精明全丟了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那安車骨祚榮……」說到底,他還是無法不介意她護他如命的舉動。  」

  孫良皺了皺眉,「啊,老奴實在不該多嘴,王爺英明睿智,哪需要老奴說話呢?王爺原諒老奴的大膽逾越,老奴也全都是為了王爺……」

  「孫良!」他不想聽這些。

  不知是否太監的關係,孫良平日就是多話,有時還真令李昱想掐死他,由此可知孫良有多厲害了。

  「是,是,是,老奴不多話了,這就下去。」

  孫良狡詐地下台一鞠躬,說他老嘛,動作靈活可不輸給年輕人。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李昱悻悻然縮回手。

  他在做什麼?

  下了欄杆,李昱順著迴廊往現無人居住的引竹軒而去。

  冬季的引竹軒其實不適合人居住,太過寒冷,但窗外的寒冬景致別有一番淒冷美感,倒挺適合他現在的心境。

  她是在怎樣的心情裡刺下那一劍?她心中可曾掙扎過?

  他原該恨她,畢竟那一劍刺得可不輕,但想到她之前顫抖的聲音,他卻只覺心疼。或許真如孫良所說,她也愛他,否則她大可一劍刺人心臟;在她面前,他一向毫無防備。

  在水荷睡過的床榻邊緣坐下,撫著冰涼的寢具,李昱回想他們曾有的激情。

  呵呵……他真的變得婆媽了,竟為一個女人患得患失。

  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有情無情,而是敵對的身份,只要兩國敵對的一天,他們便不可能有未來。除非……

  呵,他曾向皇兄要過一個獎賞,現下知道該如何好好運用了。

  李昱露出一抹笑意,雖對不起她,但他必須照原來的計劃打敗北疆,如此一來他們才可能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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