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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單飛雪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大夫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給白微生診脈,樂香立在床畔,面目平靜,一雙眸深不可測。

  當白夫人不敢哭只能小聲地抽噎時,愛樂香主動詢問大夫,好像她才是當家的。

  「是外傷嗎,要不要緊?」

  大夫寫了藥單,拿出藥粉,竟也向愛樂香交代起來,好像她真是當家的。「姑娘,白公子只是皮肉傷,失血過多才會昏迷,老夫開了藥讓他好好睡上一會兒。傷都扎妥了,記得一日三回幫他上藥,絕不能發炎,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吃一帖止痛的藥方,這樣就行了,沒事的。」

  樂香這才鬆了口氣,垂下肩膀。呆了半晌,忽然想起,抬首對著白老爺白夫人等微笑。

  「放心,他沒事,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她溫言安撫著他們。

  白夫人衝過去揪住愛樂香。「你你你你你……留留留下來照顧他……」有她在,微生一定沒事。

  愛樂香咧嘴笑。「當然,我留下來。」說著,回頭俯身摸摸微生的臉。一雙清眸閃爍,對著他昏迷的臉容低低喃道:「沒事的,他很快就好起來。」像說給自個兒安心似地。

  為什麼和人打架,微生?她不明白,在她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樂香落坐床畔,幫他拉好被子。

  白夫人和老爺送大夫離開,一夜喧鬧,終於平靜。

  愛夫人在二更天時,來找女兒回去,樂香卻不走,執意陪著微生。一直到這時,愛夫人才隱約明瞭。「你……你真中意他?」

  在白府門前,那紅暖的燈籠底下,光影在樂香白皙的臉上交錯,有一點紅,分不清是她臉兒紅了,或者是燈籠的錯。

  樂香望著母親,並不承認,只是抿著一抹笑,愛夫人已然意會。

  愛夫人望著女兒,忽然失笑。「我還真是歪打正著,弄假成真。」她知道樂香一向自有定見,多說什麼也無用。「那麼,娘就由你去,最好那小子也喜歡你,要不你怎麼辦?」

  樂香撥去頰畔秀髮塞至耳後。「我想……他是喜歡我的。」

  重返微生廂房,一燈如豆。

  樂香親自看護微生,時時觸探他額頭,怕他發燒。微生吃了鎮眠藥,睡得迷迷糊糊,神智不清。

  他那雙稚子般憂鬱又驕傲的眼眸閉上了,樂香看顧得累了,卻不捨得走,坐在床沿,一直一直看著他的臉,指尖描繪著他黑又濃密的眉毛,又微笑地輕撫他鼻尖,一邊喃喃地自言自語。

  「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和人打架?」好笑地俯身,耳朵貼住他心房,左手摸著他大大的手掌,輕輕握著。

  他的心跳緩慢有力,他的胸膛比她寬闊好多,他的身體硬邦邦地……樂香忽地臉紅了,想起下午那個吻,聽著他心跳,她低聲問:「微生……你愛我嗎?」

  微生聽不見,正當樂香這樣暖暖貼著他,這樣近的時候,他正跌入一個夢底,黑暗中直想著樂香挑戰他的那一闕詞——

  暮雨半床留鶴睡?

  「秋……風……」微生呢喃。

  樂香抬首。「什麼?」耳朵貼近他嘴邊,想聽清楚他說什麼,只聽得他喃喃模糊著說:「秋風……老劍做……龍吟……」他已經想出來了,渾沌中對上樂香那闕詞。

  樂香聽著,只微微一震,然後就貼著他頸項,伏在他肩膀上,抱著他。

  樂香閉上眼,不去看那蕊黃的燈火。「你在作夢嗎?微生?」她低喃。

  秋風老劍做龍吟。

  對得這樣絕妙、這樣好。她賭的那一闕詩,微生輕易就破了局。誰說他們不是天生一對,天造地設?

  樂香輸得心服口服。忽然有點累了,枕在他頸上,打了個呵欠。

  「微生,晚安。」

  一早也知微生極可能對得上這闕詞,為何要拿來賭他?或者樂香心底並不糊塗,微生要是對她沒一點感情,強要來的緣分又怎可能幸福,她並不想嫁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她想知道,微生的心意。但要他說出口太難,或者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好像考試,這一題樂香考他,微生愛不愛,就是答案。

  白微生睡得迷糊,迷糊中直覺有那麼溫柔的一雙手,碰觸著他的臉,安撫著他眉心。

  是誰?

  在黑暗中掙扎,額上傷口痛得他出汗,也有人幫他小心擦去。那熟悉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喊得那麼溫柔,他的心跳都慢了。

  又夢見園裡百千朵玫瑰一剎綻放,花海中,一名女子抬起臉來,對他微笑。

  已經看不見她身上的白裳,全襯上了玫瑰的顏色,紅的、白的、紫的、粉的,全開在麗人身畔,她站的那一隅,燦爛耀眼,光明在目。

  微生眨眨眼,便朝她直直走去。她雙手叉腰,很自負地對他微笑,彷彿早料到這一刻。微生情不自禁就被那笑容迷惑,不能控制雙腳,彷彿她具有魔力,引他步向她,步向滿佈玫瑰的花徑,走到了她面前,陡然吃驚。

  這是愛樂香啊!

  黛眉彎彎,長睫俏麗如翅,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他瞧,盛滿笑意。

  「你來啦?」忽然伸手變出一朵玫瑰。「給你,相公。」笑得眼都咪起。

  相公?微生吃驚,猛然驚醒。額上劇痛,他皺眉,捂著傷處,那兒繃著傷布。他靠著牆,痛得喘了好大一口氣。這才驚覺腰上伏著個人,那人睡得極熟,雙手還摟著他。

  微生認出來——樂……樂香?她怎麼會在這?

  第六章

  窗外晨光斜入,微生坐在床上,竟不敢動。只是像看著個怪物那樣瞪著腰上的人兒,她熟睡的臉隔著衣料就貼在他肚臍眼上,害他熱血沸騰,胸腔繃緊了。

  記起昨兒個和人打架,不記得她來;但記得,昏睡中有個人一直溫柔地照料他。忽又想起,他似乎對上了那一闕詞,秋風老劍做龍吟?!

  微生摸著下巴自負他想,自己真天才,對得這樣好。

  渾身酸痛,想下床,又不願驚醒她。覺得無聊,只好一直低頭瞅著愛樂香看。

  這丫頭想睡到幾時?想快快喊醒她,迫不及待向她炫耀,自己已經成功地對上她那半闕詞,她輸了。

  可是愛樂香那麼困地瞇著眼,還抱著他。軟軟地暖暖地貼著他身體,伏著他緩慢呼吸。

  微生看著看著,目光不知不覺地溫柔起來,握緊的雙手張開來,將她攬得更近。她緊緊貼著他肌膚,像要貼進心坎底去,又忍不住摸上那一把烏黑秀麗的發,滑得柔得似緞,擦過他掌心,然後瞅著橫擱他腰上的手臂,以及躺在床上那白皙的癱軟著的手。

  真有魔力嗎?

  小心地攤開她掌心,是那麼小那麼軟白的手,怎麼常常自信得像能握住所有?微生失笑,忽然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底。

  樂香真可愛,他不禁這麼想。這剎睡在他懷中,似個孩子多需要他保護。可愛的皎白的耳垂、美麗的柔白的頸子、小巧秀挺的鼻尖,還有那微微蠕動的翹翹的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撥弄那細軟的睫毛,聽見她皺眉悶哼一句,又呢喃著往他懷裡鑽。

  好癢!微生忍住笑,仍不敢動,怕她醒。

  可是她醒了,睜開眼,伏在他胸前,靜靜注視晨光,注視那透亮了的窗紗。恍惚著,忽然抬首,自他腰際上望他。

  「微生?」

  仍握著她小手的大掌趕緊鬆開,微生尷尬地迴避她視線,清清喉嚨。

  「嗯,你醒了就快下來,我被你壓得痛死了!」

  樂香忽然歪著臉斜睨著他,不懷好意地抿著笑。「微生,你怎麼臉紅了?」

  「臭丫頭,你快起來!」他兇惡咆哮。她就知道笑話他,媽的。

  樂香沒起身,直瞪著微生,大眼睛看得微生心底發毛,她又要幹嘛了?忽然身子一震,樂香揪住他襟口。

  「微生,你想出那對詞沒有?」樂香貼近他的臉問。

  微生愕然,俯瞰著那麼近的一張臉。俊朗的眼閃爍不定,斯文的臉忽然暖昧起來;眉頭隨即蹙起。幾乎打了個結。心底有個理智的聲音警告他——快說啊微生,說了你就自由了,將那愚蠢的婚事作廢,啥都解決了,當然,你就可以娶宋清麗。快說啊,微生?!

  樂香清水似的眼睛瞅著他,微生心底警鈴大響。毛骨悚然,覺得自己像被什麼惡魔掐住了喉嚨。不,不是惡魔,掐住他的是樂香柔暖的一雙手。

  在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底,微生梗住了聲音。

  如果婚事作廢她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哭泣?那一對大眼睛,會不會失望地朦朧了,他可不想她難過。

  樂香等著他回答,好半晌他卻只是驚愕地瞪著她。

  「你……你還沒想出來對不對?」她主動問。表情深不可測。

  微生茫然地,猶豫地,不大甘願地點點頭。

  陡然看她笑得比花還燦爛,露出一排可愛的貝齒。

  「原來如此。」原來這麼愛我,分明想出來了又不說。樂香笑瞇了眼,像是窺見了什麼秘密。又逼問他:「你昨兒個為什麼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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