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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雲漪 燕蘭玉不顧形象地衝過來抓住他,怒道:「誰准你辭官!你敢藐視皇命!" 曲鉸楚唇角浮起淡淡的嘲笑,輕輕揮開母親的手;邁步而行。 燕蘭玉在他身後,又驚又怒地叫道:「你不能走!你要走也不能辭官!聽到了沒有! 這是你作兒子應盡的義務!給我回來廠她不能讓曲鉸楚定,她看過多少權傾一時的將相王侯之家,就因為被罷了官或是死了丈夫、兒子只剩孤寡一人,從此門可羅雀無人過訪。 , 就算家財萬千,也再不能在官侯之家中走動,最後終被遺忘。 她不要!她是堂堂長公主,燕朝中最美的長公主,最有勢力的曲將軍的母親!她不能失去這些! 所有怒罵曲鉸楚像是完全沒聽到,只是默默往前走。腳步沒有變快,也沒有變慢,他出了曲府緩緩地一直走到那片焦上前,凝望著河邊。 滾滾河水捲著一切向東流去,沒有留戀,也沒有容情。 這時,曲鉸楚的背後響起了衛子喬的聲音。他的聲音雖然還是懶懶的,但終究透出了一絲緊張:「老大,你打算放棄尋找孩子們了嗎?馬五和燕騰風的人都說從頭到尾沒見到孩子們,他們一定是逃了,你難道要放下他們不管?" 曲鉸楚沒有回答,他的背影沒有一絲動搖。 衛子喬向旁一揮手,那幾十個早躲在林中的曲家軍都跑了出來。衛子喬走到曲鉸楚身後一步之遙,道:"大伙全都辭官了,沒一個願跟著那狗皇帝。從此咱們就是無業遊民了,有人家裡上有高堂,有人下有妻小,都沒了填飽肚子的著落,老大,咱們跟了你十多年,你不會自己一個人跑路,放咱們餓肚子吧。」 終於,曲鉸楚轉過了頭來,那雙黑眼透明得像沒有任何焦點。 衛子喬故作輕鬆地舉起雙手,阻住曲鉸楚要說的話:「老大,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最怕麻煩,就算你都安排好了,但要我帶頭去養活這幾百張嘴,我可是絕對幹不來的,我一定拍拍屁股,逃之天天。」 曲鉸楚望向滔急的河水,良久良久,久到衛子喬幾乎以為自己失敗了,久到他臉上再也裝不出輕鬆懶散的笑容。終於,曲鉉楚開口了,他眼底的悲哀又藏住了,面上又帶著那淡淡涼涼的笑容:「我們走吧。」 衛子喬在心中吁了口氣,他知道他暫時留住老大了。 只是暫時。 他不知道,他能這樣留住老大多久? 求死……並不是拿著刀、跳河跳崖才是求死呵…… 他只能祈禱在他的法子用盡前,真能如週二所說,讓悲傷成為過去。 第八章 四年後 雪峰山上的荷莊,是三年多前突然冒出來的。莊主是什麼人從來沒有人見過,附近的居民只知道這個莊子人口很多,本是作米糧買賣的,後來漸漸伸展到藥材、茶葉。荷莊甚至將名為粹雪的新茶培育法與四周的茶農分享,使粹雪成為當地茶生意中的大宗。 自從荷莊建立後,山下資水旁的小鎮,就生機盎然了起來。原本小鎮連年天災,加上苛捐雜稅,盜匪不斷,百姓生活相當艱辛。但荷莊的人卻在一年內,在盜匪不是被殲滅就是從了良,外地盜賊也不敢到小鎮附近生事,當地官員更不敢再任意凌虐百姓,天災時藥價米價也不漲,荷莊幾乎是他們的活菩薩。 而這個荷莊的二莊主,此時快馬飛馳過小鎮直進了莊門,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正在莊門口等著他,一見到他,那個大鬍子就迎了上來。 二莊主把馬丟給奔過來的馬伕,劈頭就問:「老大呢?" 大鬍子向來樂天的臉,早被濃濃的自責給淹沒:「老地方。他今早又吐了血,瞞著不讓咱們知道,但貝彥眼尖發現了。」 二莊主急步往內走,邊問:「他還是睡不好?" 大鬍子跟著他後頭:「寧神茶是天天喝,也沒看他睡一場好覺,每天跟咱們吃一樣的東西,怎麼吃了像沒吃一樣。半個月前倒了一次,才傳書叫你回來的,陳大夫說,老大這樣下去什麼鬱結五臟而受損的,撐不了多久。衛老二,你想個辦法吧!你都能叫老大不死了,再想個法子治好他。」 二莊主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他,就是衛子喬。 只是,現在的他臉上再難出現過往征戰沙場時仍未斷過的懶散笑容,原本放浪不羈的神情也早被煩憂所取代。 四年前,他說服了曲鉸楚活下來。他們遠離京城來到資水邊,曲鉸楚評估時局後,挑了一個最能養活百來人口的米糧生意,憑著他的佈局與策劃以及衛子喬的手腕,很快的就有了建立荷莊的能力。 然後,曲鉸楚準備要離開。 那時,衛子喬就知道,曲鉸楚是要追著風戀荷的腳步去。他只好再用部屬們要成親,米糧生意尚不夠養活將來的妻小孫兒,必須要多方發展的名目,讓曲鉸楚想法子把生意拓展到藥材、茶園。現在他甚至開始說服曲鉸楚開拓木材市場。 他只希望時間能沖淡曲鉸楚的悲傷。 起初,他發現曲鉸楚似乎平靜下來了,似乎專注在生意上了,也會因為弟兄們的笑話微笑,會在他抱著酒去找他閒扯時,像往日一樣笑著聽他胡說八道。他真的以為,曲鉸楚慢慢看開了。 那一刻,他真的稍稍安下了心。 直到……他發現,曲鉸楚臉上的微笑依然冰涼,發現曲鉸楚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他才知道,他錯了。 他們所有的人留住了曲鉸楚的人,卻救不了他的心。 他早就知道,求死……並不是刀劍斷崖才能作得到的,曲鉸楚在不讓他們驚覺的狀況下,一日、一日死去。 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好恨。他從來不知道無能為力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四年來他派了多少人出去尋找風戀荷和孩子們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奇跡是不會出現的嗎?他期待得太多了嗎? 衛子喬站在竹籬外,看著月光中隨風輕擺的一片淡紫的花海,那是曲鉸楚一個人種的,那時曲鉸楚臉上的溫柔,讓他終於瞭解,那個死去的女人是多麼深地刻印在曲鉸楚的靈魂裡。 他要怎麼樣才能再給老大一個靈魂? 「老大。」推開竹籬的小門,他對著一身黑衣站在樹下的鞦韆旁的男人說:「人秋了,夜裡風涼,進屋裡吧。週二叔泡了你最愛的東坡茶,還有藥膳,你吃了就睡吧。」 曲鉸楚轉頭望向他,憔悴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你回來了?不是下個月才該回來的?" 衛子喬笑道:「我都打點好了,待在那裡幹什麼。你以為洞庭湖那麼有趣?" 曲鉸楚只是笑而不答。這四年來,他的話變得更少,衛子喬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面立,看著那片花海:「我照你說的找了據點秘船商,價碼上也照著估的成本談得差不多了,不過,杉木來源那邊,還要老大你再想一想怎麼作。」 曲鉸楚沉思半晌,道:「我知道了。詳細的情形,進屋去再說吧。」說著,他又再望了花海一眼,,才轉身走向木屋,衛於喬正要跟過去,忽然一瞥眼看見一個十五、六歲僕役打扮、面生的少年,站在竹籬外看著曲鉉楚,眼神相當專注,像是在衡量什麼。那少年似乎發現衛子喬在看他,一溜煙就跑了。 衛子喬眉心微皺。大多數新來的人,都會好奇的想知道莊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所以頭一陣子總會找機會就打聽。只是這少年竟然跑到老大的居所來探聽,而且那個神情不像是好奇的打探,難道……是另有所謀? 這四年來,衛子喬深知皇帝與齊王都沒有放棄曲鉸楚,不停地派人在各地打聽,而皇帝對大商賈也一向是非要掌握不可。因此,找曲鉸楚的人和探聽荷莊的人,總是不停在莊子周圍打轉。這讓衛子喬不由得多心,因為曲鉸楚已禁不起再多一絲的打擊,他得好好查一查。 他歎了口氣,叫一個兄弟去找陳大夫和老駱過來。過去他是從來不歎息的,就算天塌下來他也只當被蓋,曾幾何時……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他還不懂得什麼叫作無力與喪亂吧 沒多久,老駱先來了,他也是當年曲家的參將,現在莊裡的大小事都是他和他老婆在負責。 「衛老二,你找我?你娘在問你怎麼回來了還不去看她。」老駱跛著左腳快步走來,滿是風霜的臉上有三道可怖的傷痕,他的背上更有無數征戰的痕跡。 , 「我不在的這陣子,莊裡是不是請了新的傭人?" 老駱點點頭:「是,來了兩個幫忙伙食的大娘和一個娃娃兵。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