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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易芸 似乎發覺自己問得太直接了,說了這句話後,顏旭不好意思地斂斂笑。 「是啊,來看你……」畫上感染了顏旭的靦腆,裴歆 不好明說自己是來找他的。其實,昨天晚上和裴健聊天,聊著聊著想到顏旭,裴歆就決定今天下午要到中正紀念堂走走,看看能不能真的碰上他——畢竟,他的謎底還未揭曉呢! 「這兩天畫得順利嗎?」她問。 「呵!」顏旭遞過畫簿,讓裴歆自己翻看他的作品。 裴歆一頁一頁地翻著,看著他筆下的建築、人物,還有…… 「這是?」她指著一團看來像狗又像貓的東西。 「喔,我想應該是狗吧?汪汪叫的。」顏旭又擺出他的招牌動作——搔頭。 「啊?」貓狗不分嗎?裴歆傻眼。 經裴歆這一問,顏旭整個臉都紅了,他搓著自己的臉頰說:「真的分不出是貓還是狗,因為毛茸茸一團 看著一臉窘狀的顏旭,裴歆取過他手上的筆,在那「團」狗旁邊寫下大大的「狗」字。 「如果是汪汪叫,肯定是狗沒錯!」她指著自己所寫的字。「喏!」 「狗嗎?」顏旭驚喜地問。 裴歆笑著點點頭。 「你看,我該學的字多得數不清……不過沒關係,大家不是都說人生七十才開始,我現在才二十四歲,所以還算早,你說是不是?」顏旭又恢復朝氣蓬勃的樣子。 「是啊是啊!呢……你上次說,你來自黑暗,我們可以繼續這個話題嗎?」裴歆眼珠子輕輕流轉,接著又問道:「你的鬧鐘幾點會響?」她擔心談話又被鬧鐘打斷。 「鬧鐘?」突然想起那次初見面的情景,顏旭歉然一笑,活像是代他的鬧鐘向裴歆道歉:「對不起,今天不會了。」 裴歆放心地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在曬得到太陽的地方坐了下來;顏旭抬頭看看天空後,也跟了上去,靜靜地在她身邊坐下。 顏旭伸直的長腿吸引了裴歆、注意力,看著他身上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裴聯覺得顏旭的一舉一動,都比他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他真的有二十四歲了嗎? 想著想著,裴歆發出一聲輕歎。 「為什麼歎氣呢?」顏旭咧嘴間。 「突然覺得自己好老,在你面前。」裴歆不去看他,眼睛直視著前方,幽幽地說。 「老?你?」 顏旭認真地打量起裴歆,從她小小瓜子臉上玲瓏細緻的五官,到她身後長及腰際的深褐色柔亮髮絲……。顏旭的眼睛愈張愈大,他將視線調到裴歆的穿著,研究著她那因為七分袖鵝黃緊身上衣的襯托而顯得異常優美修長的頸部線條。 看得出來,顏旭真的很專心地研究者裴歆,他的視線來到她身上那件淺咖啡色的及膝裙和駝色長統靴,停駐在她最吸引人的小腿曲線上。 突然,他向她伸出手—— 裴欲大驚,以為顏旭要摸她的小腿,因而迅速地移了移她的腳,沒想到他只是握起拳頭,以手臂和她的小腿比較著兩人的膚色。 「你的皮膚真的比我白多了,你看!」 不知怎麼著,也許是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是他的舉動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裴歆只覺得顏旭這個動作讓她心頭小鹿亂撞,臉上因而一陣臊熱。 「你說你老,老實說,我不覺得;不過,我看不準女人的年齡。」顏旭接著正經八百地說出研究她的結論。 天哪!顏旭,他也真是老實啊! 裴歆啞然失笑,心頭小鹿亂撞的感覺瞬間遁形成不再為年紀感傷,只是有種想仰天大笑的衝動。終於裴歆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接著便驚天動地地笑了出來,笑得眼角沁出一顆眼淚,讓她不得不捧著自己的肚子,彎腰伏在自己的腿上痛苦地笑著。 天!跟這樣的火星人打交道,每天大笑三回合絕對成問題,怎麼樣也不會老,說不定還能返老還童呢! 「我……不老,我才……二十五歲。」裴歆困難地說出這句話。 「裴歆?」顏旭則不斷搔著頭,怎樣也想不透、又弄不清裴歆大笑的原因。「你一定是在笑我土裡土氣吧……」他的臉又紅了。 聞言,裴歆笑得更厲害。她搖搖手,示意他先讓她笑個夠,請他暫時先不要說話。 「不是?那就是笑我傻里傻氣了?」役想到顏旭還是繼續猜著原因。 裴歆幾乎要笑岔了氣,她只好伸出手摀住他的嘴然後拚命抑下自己的笑。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笑,她已經冒了一身汗,一陣涼風吹來,微微發冷,裴歆縮了縮身子。 「怎麼了?」 「笑過頭了,有點冷。」 顏旭立即抓過自己的外套遞給裴歆。 裴歆笑了笑,披上顏旭的黑色風衣,心裡暖乎乎的,頓時有種奇異的甜美感覺襲上心頭。這種說不出的美好感覺,已經被她遺忘很久很久了……隱約地,裴歆內心有種奇特的心情在甦醒著。」 「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吧。」她說。 「我來自黑暗的話題嗎?嗯,其實,在我接受眼角膜移植手術後,我才又看見這個美麗繽紛的世界……」 裴歆愕然,訝異地盯著顏旭。 眼角膜移植手術?沒想到火星人竟然曾經是……盲人?難怪他說他是從黑暗來的! 裴歆審視著顏旭的表情,許久才開得了口:「眼角膜移植手術?什麼時候的事?」 「差不多四個半月前吧。」顏旭若無其事地伸展著自己的肢體,雙手隨性地撐在地上,開始娓娓地說起自己的過往:「在我國小一年級那年,出了一場意外,雙眼被破碎玻璃割傷眼角膜,之後,視力就漸漸衰退了……」 國小一年級?所以,眼前看似健康樂觀的大男孩其實已經過了十多年的黑暗生活? 思及此,裴歆整個人怔愣地,僵住了! 「你仔細瞧,我的眼睛周圍還有很淡很淡的傷痕。」 裴歆依言審視著顏旭的臉孔,看著那些淺淺的傷疤,想像著當初那場意外對這張臉孔所造成的傷害。 「手術成功後,等到眼睛適應光亮,我的生活才又充滿了色彩,每天都有驚喜的事迎接著我。我很快樂,非常快樂,雖然我經常鬧出笑話,惹人頻頻注目。」顏旭看著裴歆嘴角那抹似心酸又似瞭解的微笑,輕描淡寫地解釋著重見光明這四個多月以來的心情。「總之,因為一對健康的眼角膜,我的世界因而完全改變了。」 裴歆靜默地回想著顏旭的言行,難怪他像個純潔的赤子,對什麼事都充滿驚奇。重抬光明更顯珍貴,難怪他的眼神不時閃動著生命悸動的光彩。 原來是這樣,一切瞭然! 火星人的謎底揭曉,卻是一段坎坷晦暗的生命歷程。人生的際遇,總是令人不勝唏噓啊! 「你等眼角膜等了十多年?」帶著感傷,裴歆柔柔地問。 「不是,期間曾做過兩次手術,但是都因為產生排斥而失敗了……這次,如果不是因為車禍帶走我惟一的妹妹,恐怕我還是生活在黑暗之中。我現在的生活是妹妹的生命換來的,所以,我除了為自己多看多學、更必須為妹妹精彩地活著。」 看著顏旭望著天空的神情,憂鬱中帶著決絕的鬥志,這二刻,他彷彿突然老了十歲,像個歷經滄桑的老人。裴歆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趕緊調回視線,大張著眼,忍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時間彷彿靜止了,連風也沉默了。四週一片寂靜。 顏旭的腦海,是一幕幕家人面臨喪妹時的悲痛…… 他永遠忘不了醫生對家屬宣佈急救無效時,母親昏厥在他腳邊的無助而天人永隔的打擊乍臨時,父親極度壓抑的啜泣聲至今仍會在夜深人靜時盤桓在他的腦際……迴盪不去。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死別中最最無奈的哀傷! 「她叫顏瑛,才剛過完她的二十歲生日。花樣年華的她善良純真,雖然我幾乎已經忘記她的長相了,可是我卻一天不曾聽不見她的笑,她愛笑,所以人緣極好。可是……誰料想得到,這樣美麗的生命,卻結束在一個酒後駕車的醉漢手裡;而我,竟然因為自己妹妹的離去而開始了我的新生命……那天,我的鬧鐘響,不為別的,就是要陪爸媽去『探視』妹妹,她……她……」 裴歆發現,顏旭的頰上緩緩淌著兩行熱淚,她伸出手,拭掉他的悲傷。 「生離已難捨,死別又何堪……喪失親人的哀痛,我懂。」裴歆哺哺開口。 七年前,雙親因為空難而喪生的哀痛畫面一直是裴歆努力想遺忘的,可是銘心刻骨的悲癇,似乎無視歲月日遠,感覺卻依然清晰,尤其在那些特別的節日,但爸爸、想媽媽,不只在午夜夢迴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