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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童茵    


  果然,人不可貌相。

  眸底閃過一絲讚賞,隨即化成無限的柔情,張紹廷默默地瞅著那張仍是稚氣的臉蛋,唇角不由上揚。

  這番建言確實是有可行之處,只是其中的細端,他還得再琢磨個清楚,現最緊要的,就讓請花蔭閣的鴇兒過堂審問,將命案先厘個是非黑白出來。

  心中有了盤算,他隨即啟聲招來石彪,要他立刻前往花蔭閣把蘇媚娘給帶上堂。

  待石彪領命離去後,一聽聞要差人將蘇媚娘給「請」來審問,蘇蓉蓉不禁發急地問:「張大哥,為啥要抓我娘來?」可話一出口,不待他答覆,她立刻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這是辦案必要的程序,便轉了話問道:「我知道這是一定要的,可能不能別開堂?」

  阿娘最好面子了,如今出了這等事,甭說生意做不做,光是背上的污名就可毀了花蔭閣,更何況,花蔭閣是娘一生的心血啊。

  「開堂是免不了,不過現差蘇氏來僅是要探清些不明白之處而已,等真正開堂審問,就不得不麻煩她走一遭。」張紹廷歉然一笑,「蓉兒,請原諒張大哥沒法答應妳,其中的緣由,我想妳應當能明白。」

  什麼緣由?她就是不明白!蘇蓉蓉賭氣地扁了扁小嘴,鼓起粉頰氣呼呼的瞪向他。

  原本還有些責怪,可稍是一想,又瞧著他那深味意長的目光,剎那間,她全明白了。張大哥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因「避嫌」二字,尤其又是牽涉到朝廷命官的命案,所有的行事都必須小心應對,一但走錯路子,將會造成不堪想像的後果。

  若然真因為她而讓張大哥吃上苦頭,把事給弄砸了,也是她所不願見到的。

  但……花蔭閣總不能不顧,再怎麼說,那兒是她從小生長的「家」。左右為難,蘇蓉蓉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只是托著腮面,很是懊惱地皺起兩道柳眉,輕輕地歎了聲氣。

  「歎什麼氣?甭擔心,張大哥會盡力將此事給辦得妥當。」瞅著她稚氣的小臉,張紹廷好笑地輕撫那頭柔順的發。

  如果可以,他當真不願將她給牽扯進去。

  「張大哥,待會兒娘來了,你……你可別說我在這兒。」因為她是偷溜出來的,要是被娘給抓到,回去肯定有苦頭吃了。

  「妳又偷跑出來?怎麼不同妳娘知會一聲呢?」

  唉喲,這時候就別訓她了。

  「我如果不這麼做,哪能出得來透透氣。」更甭想見到張大哥。噘起小嘴,她狀似哀怨地望了他一眼,眨著烏溜溜的大眼道:「難道張大哥不想見到我麼?」

  「這……我當然想,想見到妳!」只是礙於自個兒的身份,且讓許多的事給耽擱了,就算想登門拜訪,他還得造出個名一來才行。

  張紹廷脹紅了臉,粉色的紅暈泛了開來,滿腔的真心情意始終道不出口,向來辯才無礙的自個兒此時卻成了悶罐子。

  有趣,真是有趣極了,看著他如大姑娘般彆扭,談起男女情事來,竟比她這貨真價實的小姑娘還羞,瞧瞧,那雙總是如潭水股深不可澈的眸子染上些許的窘意,甚至不敢直視。眼珠兒轉了幾圈,蘇蓉蓉舉起袖來掩住唇邊止不住的笑意。「張大哥別慌,我信你就是了,嘻……」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欲蓋彌彰地拿手摀住小嘴,長長的羽睫扇了扇,假裝沒見著脹得紫紅的俊顏,揚起臉笑道:「咱們先說好,記得等會兒娘來了,張大哥可得替我瞞過去喔!」

  她孩子氣地伸出小指,作勢要與他結手印。

  這突來的舉動倒惹得張紹廷怔愣住了,僅是靜靜瞅著她笑靨如花的小臉,怎麼方才睿智的女諸葛一眨眼間又成了淘氣天真的小姑娘。

  「快呀!」她出聲催促,小臉上微微泛出不耐。

  會心一笑,他依言曲起小指,勾在那春蔥似的指頭上,同她一塊兒搖擺晃蕩,許下了誓言,於心底,也是一生一世的承諾。

  第八章

  晌午三分時刻,一美婦人搖曳風姿地隨著石彪緩緩進入衙門,繞過撫衙大堂,穿自迴廊直入花廳。

  因蘇媚娘並非是相關人犯,用不著升堂發落,故張紹廷特意在花廳中點名,僅須確認其身份及問明當日的案情即可。

  一入廳,他便以禮相待,差人奉茶寒暄,一點官架子也不擺,可那天生渾然的威勢卻是表露無遺,尤是一身的朝服頂戴,自然令人望之生怯。

  蘇媚娘哪種場面沒見過,幾十年來在風塵打滾的歷練要做到神色自若並不困難,可內心仍不免產生些許的畏懼。

  「大人,不知您喚民婦來有何要事?」啜了口茶,媚眼一瞟,她笑得極為風騷。

  既是自稱民婦,顯是結過婚的婦人,可不冠夫姓,怎麼稱呼似乎都有些不妥當。張紹廷琢磨了會兒,決意喚道:「蘇嬤嬤……」見她不駁言,他也就順著說:「今日要妳來,無非就是想清楚當日所發生之事。」

  「當日大人不也在場,何必來問民婦?」她款款地反問,一臉漠然。

  「本官想知道,當日除了我和那圖海大人外,花蔭閣裡是否還有其它的大人?」

  「不知大老爺指的是哪位?」

  「兩江總督,葛昹,葛大人。」

  「原來是葛大老爺呀……」提袖掩嘴,她冷笑了聲,「這位葛大老爺可是咱們花蔭閣裡的常客,民婦記得,當日葛大爺是和朋友一塊兒來,說是遠方來的故友,要長談敘舊,民婦就另辟了間東廂房,之後他們說了些什麼,民婦就不得而知了。」

  「葛大人帶來的朋友,妳可識得?」

  「不識得,民婦從未見過。」她沉吟了會,輕聲說:「不過……聽那位大爺操著北方口音,好似是從京城來的。」

  摩挲著姆指上的玉扳指,張紹廷一聽是京城來的人,腦海中立刻浮現個人影,若猜想的不錯,除了「他」之外,應是再無其它人了,若然緊緊地握好這條線,要讓案情大白亦非難事。

  「那麼,妳可記清楚他的模樣?」

  「臉兒精瘦,眼如利刃,身形修長,看上去約莫三十左右。」瞟了他一眼,「除了這些,就沒了。」

  天下男人一般,她從不記得清楚。

  「好,我明白了。」他想,他知道她嘴中的故友是誰了。張紹廷連連點頭,唇上帶著一絲未解的笑。

  這副模樣反是激起了蘇媚娘的好奇,在這地方,發生朝廷命官慘遭歹人殺害一案是頭等大事,依常理,定是立馬升堂審問,可眼前的這位大老爺卻一反常態,事情已過三日,仍是按兵不動,沒料到只差人將她給請來衙門花廳一敘,難道他就這麼有把握,不怕犯人趁隙潛逃?

  畢竟是位年輕的官,少年得志,縱使高坐巡撫官位,歷練惟恐不足,遇上這樣的事未免慌了,可那雙清明的眸子有如刀刃,整身散發的氣勢教人難以忽視。

  想到了緊要處,她偷偷地覷了他一眼,口中不說,心底對著這位新上任的撫台大人是有些疑惑。

  到底是他高深莫測?抑或是他就如她所想的那般?常言道,外地來的和尚會唸經,就不知他能將手裡的這本經書念得如何?

  鳳目微瞇,細細打量,蘇媚娘一手拿起茶碗,以口就杯,一面頻送秋波,將目光流連在俊俏的臉龐,朱紅的唇泛出一抹嫵媚絕美的笑容。

  「張大人,民婦有個件事想請教大人。」

  「請說。」

  「想必張大人知道,民婦是生意人,平日就靠著花蔭閣來餬口渡日,如今這樓閣教官府給封了,還望大人金口一開,給咱們一條活路。」

  瞧他面有難色,蘇媚娘幽然一笑,續道:「大人,咱花蔭閣是規矩正當的酒樓,絕非花樓窯子,裡頭的姑娘最多就是陪陪客倌吃酒閒談,賣笑不賣身,至於其它,就是姑娘自個兒和客倌之間的事了,一切都是你情我願,全由姑娘們自個兒拿捏作主。」

  的確,大清律法只明載不可開設妓院,更不得官員狹妓,為的就是肅清民風,如此聽來,花蔭閣不是尋常的勾欄窯子,又非逼良為娼,自是沒律法好循,且這酒樓和娼樓,差在不過一字,若她真要以酒樓為名,眼前沒真憑實據,他也是不好多干涉什麼。

  可……這檔事難辦就在堂堂的蘇州縣太爺竟死在裡頭!

  論情論理,死者為大,他還是得為同僚、朝廷留點官威顏面。

  看樣子,她真是位精明的婦人,縱是徐娘半老,可風韻猶存,最難得的是,既是打滾風塵俗世十多年,身上竟找不著一絲風塵氣息,倒有幾分貴家夫人風範,想來應本是好人家出身……張紹廷暗自思忖著,片刻間收回打量的目光,也不多探究其中的原由,重新把心思放回正題上頭。

  「這事本官尚不能答應妳,還需等結案再說。」見她沉下臉,他僅略略一笑,「本官也是依規矩辦事,望蘇嬤嬤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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