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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童茵    


  一見她大哭,蘇蓉蓉真是手忙腳亂了,趕忙拉住她的小手,拿袖往滿是淚水的小臉使勁地抹,安慰道:「好端端的哭什麼?我豈是那種罔顧道義之人!妳幫了我這麼多,謝妳都來不及了,豈會陷妳於不義!?紫鵑,現會兒我能依靠的,就只有妳和喜喜了,妳可要幫幫我呀!」眨眨眼,她刻意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是……嬤嬤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我怕……」她寧可上天下海,也不願被蘇嬤嬤活逮。紫鵑不禁打了個哆嗦,頻頻絞著手絹。

  「妳放心去,仔細別讓娘瞧見就行了。」蘇蓉蓉拿手拍拍她的面頰,「要是真讓娘知道了,妳就全推到我身上吧!這事本就不是妳的錯,沒必要讓妳來承擔。」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她是拿穩了紫鵑的性子,一旦有事,斷不可能把她給供出來。

  聽得這話,紫鵑霎時收住淚水,抬起一雙極大的眼睛看著她嚴肅的神情,心想暗思量。躊躇了下,紫鵑想著主子待她的百般好意,最終仍是點點頭,領命退出門外。

  待外屋地板聲響漸趨漸遠,幾乎是聽不見了,蘇蓉蓉立刻兩手一伸,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大力地喘氣吐納,經適才這麼一折騰,也真是夠累的了。

  翻身過來,一雙明亮的水眸環顧四周,雕樑畫棟,絲織帷幕,古珍齊玩,一派的奢華富麗,能生活在此,多少是讓人有些欽羨,可論上其它,她還是希望能自由自在地如她先前同張紹廷瞎掰的那樣,是名貧困的髒姑娘便好了。

  伸手扯扯襲於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衫,她低頭一瞧,只見一片雪膚凝脂,罩著一件金線朱紅肚兜,顯得那起伏澎鼓的地方更為嬌小,若不是褻衣還用繫帶綁於頸上,胸前早是落得一片春光。

  近來,身子的某些部位出現了不同的變化,尤其是胸前,常有著悶疼滿漲的感覺,而她又不敢直接問娘親和閣內的百位姐姐們,日復一日,只能瞧著自個兒的胸脯漸漸地發疼、隆起。

  挨著些許的好奇,蘇蓉蓉嘗試性地張手一捏,碰得柔嫩堅實的觸感,著實嚇了她一跳。曾幾何時,她的胸口不再是孩童時的硬梆梆,而換得完全異於往日的柔軟。又驚又喜,她再反覆看著自個兒的小手,光滑細緻、白玉無瑕,這便是男人和女人先天上的不同。

  阿娘說,除去做苦工,女人的手皆是細軟的,那代表著富貴、好命,而男人的手同樣也要是細軟的,可見不是粗人。

  思及此,腦中便浮現一個人影來,她曾偷偷地瞧過他的手,修長無繭,雖比她大了點,卻是白淨斯文,看上去便是細軟的,又他總是一身月白衫,一頂皮便帽,學富五車的模樣,儼是位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就不知是個秀才還是舉人,得空改日她倒想問上一問。

  唉呀!光這些有什麼用?蘇蓉蓉敲著自個兒的腦袋瓜子,面色一沉,如今被阿娘給下了禁足令,哪兒都不能去,連出房門溜躂,都是極為艱難的事,何況是上街呢!

  怕是這一輩子,再也沒法煮豆腐腦兒,見不得張大哥,她的手絹也是拿不回來了……

  啪啦啪啦,滾滾落下的水珠洇成片片淚花。

  ☆ ☆ ☆ ☆ ☆ ☆ ☆ ☆ ☆ ☆ ☆ ☆ ☆ ☆

  七日了……對於她的憑空消失,張紹廷確實感到萬般疑惑。

  那日在接到她特地替他準備的飯菜後,他便挑燈夜戰,趕忙將雜事公務給收拾乾淨,得了空,隔日一早,天還未亮時即刻奔至東門大街,就為見佳人一面。

  無奈左等右等,直至烈日當空,正午時分,仍不見那抹嬌小纖細的人影,當下,他雖覺奇怪,也僅是想或許她真有事纏身,不克前來。

  然而,連日來皆是如此。

  張紹廷抬眼看向萬里無雲的天際,烈日當空,著實是熱得人難受,想今日同樣無望,這時辰她應是不會來了。

  興許那日失約,惹惱了她吧……

  剛拉開店門的大嬸瞧見張紹廷還守在門前等,不意說了句話:「這位大爺,我瞧您還是別等了,恐怕蓉丫頭是不會再來賣豆腐腦兒了。」真虧他有耐心,足足在這等了七日。

  只可惜呀!這會兒,不論他左等右等,等到海枯石爛、天崩地絕,同樣是難以等到人吶!知曉內情的朱大嬸輕輕地搖搖頭,肥胖的身軀晃呀晃,逕自繞過如木頭站著不動的男人身旁,開始動手整理店口門面。

  張紹廷一怔,隨即撩開袍子跟了上去,拱手輕語:「煩請大嬸說個明白。」

  忙著打水擦拭的朱大嬸略微抬頭,淡淡地瞧他一眼,濕漉漉的雙手往兜裙抹了抹,搖頭歎道:「唉,這事說來話長,要不是見您日日在這兒苦等,我見了不忍心,這才勸您別再等下去,其它的事兒,我是不能多說什麼。」她擺擺手,示意要他別再多問。

  這一番話才真使張紹廷感到意外,瞧她面有難色,定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非是蓉兒出了問題?

  如此一想,他更是急上心來,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只好拐個彎道:「大嬸,別的事我自然沒資格多問,但有件事,還望妳告知。」

  「大爺,您就回去罷!老太婆我是受人之托,能說的都說了。」朱大嬸頭也不回地答道,瞥見店門空蕩許久的攤子,便動手拆去。

  張紹廷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心裡掛念著蘇蓉蓉,只站在原地眼看以往傳出香氣之地空無一物,遲遲不肯遠去。

  揮去滿額的汗水,朱大嬸回頭見他還愣在原地,直覺就要開口趕人,可在見他那等不到人的失望模樣,到口的話又給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噯,這位爺,您是真想尋蓉丫頭嗎?」朱大嬸一面整理手邊的雜物,偏頭瞅他,試探地問道:「還是只為了豆腐腦兒?」

  「我自然是真心想尋蓉兒。」

  「喔?既不是衝著豆腐腦兒來,尋她作啥?」瞥了他一眼,朱大嬸笑道:「不是我老太婆多言,這蓉丫頭,不僅人生得甜,就連心也是甜的,甭說她那一等一好的豆腐腦兒,就是認識她的人全都喜愛她得緊。這樣極好的小姑娘,咱們這些外人也容不得她受人欺負,大爺,您說是不?」

  欺負?張紹廷真以為蘇蓉蓉落了難,焦急的大吼:「蓉兒受人欺負了?」

  「唉唉,大爺,您別緊張,有咱們街坊在,誰敢欺負蓉丫頭。」朱大嬸擺擺手,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倒是對那些想尋蓉丫頭的大爺、公子哥兒,咱們得防著些呀!」

  如此一言,他懂了。張紹廷微微一笑,極為真誠地道:「這話說起來,興許讓大嬸見笑,可我是真心喜歡蓉兒,她的甜美,她的笑容,皆是我無法忘懷的,就望大嬸指引我一條明路。」

  拗不過張紹廷的執著,又不忍心再瞧他這般空等下去,朱大嬸倚著龐大的身軀搖搖擺擺地踱到面前來,伸出如蘿蔔般地粗糙肥短的手指朝外一指,露出一排黃澄澄的門齒,笑道:「要問個知詳的,大爺您不如親身去問蓉丫頭。只要您往城西直走,首見一處富麗的閣樓,上頭寫著『花蔭閣』,往那兒問去就是了。」雙眸閃出亮光,她裝似神秘兮兮地道:「大爺,可記住,別說是我說給您知的。」

  「大嬸,真謝妳了。」張紹廷有禮地擺起一張笑臉拱手拜謝,隨即拔腿匆匆離開。

  張紹廷一路跑回巡撫衙門前,仰首望天,忽見朱漆大門前停了台青布罩頂的紅木官轎,頗為豪華氣派。

  甫進門,當他一腳跨進花廳之際,一身子衣打扮的那圖海便拱手迎了上來。「撫台大人,下官不請自來,還望包涵。」

  原來是他!正巧呢,他前日子查的事恰好落到這傢伙頭上去,現會兒來了,他倒有些事想請教。「那兒的話,倒是我怠慢了,請坐。」抬袖一揮,張紹廷便選了對面的太師椅落座。

  待下人們遞上剛斟好的熱茶,張紹廷有些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瓷杯,將茶湊進鼻前,細細地品聞,這才呷了一口笑問:「不知大人此次前來,有何要事?」

  逮著機會,那圖海趕緊放下手裡的熱茶,拱手笑道:「下官是特來請迎張大人尋幽探訪一番,趁著今兒風和日麗,若就此終日待在府邸,不免可惜了。」

  聞言,張紹廷僅是淡淡回了聲,抬眼打量著他笑裡的意思,默然思忖。

  原想回府整身再去尋蓉兒,可現下眼前的才是正事,不得拖延。

  再者,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他倒要看看這次那圖海會變出什麼花樣?就不信他此回登府造訪不是沒有目的。

  暗地狡笑,面上卻裝得一副和善,他抬眼迎向摻著懷疑的目光,頻頻點頭,眉開眼笑地道:「呵,說的是。那末,就不知大人有什麼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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