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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言妍    


  「只判嚴世蕃和幾個爪牙流放,等於縱虎歸山。」任傳周搖搖頭,「不過,聖上旨意如此,我們也莫可奈何,為今之計,就是趁虎離京時,將他們的勢力斬革除根,將來即使他們回來,也已大權旁落了。」

  「這八成是舅舅的主意吧?」子峻問道。

  「沒錯,他可不想直廬坐沒幾天,又被嚴嵩拖下來。所以,從現在開始,御史們便加強彈劾,舉凡和嚴嵩有關係的,只要是涉及朋黨、貪污及買官者,一律降罪,這也包括所有的姻親在內。」

  「我們任家也在名冊中?」子峻立刻警覺地問。

  「你可是嚴世蕃的二女婿呀!你不知道那個大女婿已被拿下烏紗帽了嗎?」

  「他是罪有應得,但我們和袁家又不同。」子峻白著臉說:「大家都應還記得,大婚之日,錦衣衛是如何列隊,我們又是如何被逼的!」

  「但偏偏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這麼想。」任傳周無奈的說著,把桌上一冊摺子給他看。

  子峻逐行讀下,陡地青筋冒出。這紙頁上,先說任家娶嚴家女,攀援富貴,再說子峻破格升編修及關說子峰調回京城諸事,用詞之煽動,教人氣結!

  「簡直是胡說八道!」子峻氣得將摺子一摔,「娶妻非我所願,這高侍郎可以證明;升編修和關說是嚴嵩一廂情願,我也及時阻止了,怎麼能說我攀援富貴呢?」

  「的確是欺人太甚。」任傳周點點頭,「我和你舅舅商量的結果,唯一能撇清的方法,就是……休掉茉兒。」

  子峻的腦袋中閃過轟地一聲。休妻?不!不能休妻,他有承諾,他答應永遠不離棄茉兒的,而且……他也離不開茉兒啊……只是,這兒女情長之事,從來都啟不了口!他緊咬著牙,好一會兒才說:「不……我不休妻。」

  任傳周瞪著兒子說:「不休怎麼成?那不就表示咱們當初是心甘情願的結這門親嗎?到時別說你了,恐怕連我這侍郎都要保不住。」

  「子峻,這樁親事一直讓你怏怏不樂,茉兒家犯大罪,你又有何不休之理?」徐氏也說。

  「不!我不是袁應樞,絕不會在妻子有難時做出休妻之舉,我的道德良心不允許我這麼做!」子峻義正辭嚴的說。

  「什麼道德良心?這妻是休得有理,茉兒私自向嚴家買官和調職,就是犯錯,你不罰她,人家就糾舉你,你想清楚沒有?」任傳周不悅的低斥。

  「茉兒是無心之過,她並不知道……」子峻漲紅了臉說:「這……這就怪我管妻無方,我不能因此而休了她。」

  「你不休她,一旦摺子到御史手上,你的大好前程會被毀呀!你真要為個茉兒放棄出將入相的機會嗎?」徐氏沒想到兒子的反應會這麼激烈,有些失措地勸道。

  「爹,娘,孩兒相信三法司是公平的,沒有人能因為我沒做的事而定我的罪,我自會拿回我的清白,但不是以休妻的方式。」子峻更堅決地說。

  「孩子,我明白你是重情重義之人,但……」任傳周想再苦勸。

  「爹,這就算我的劫吧!仕途官場也是有命數,我可以不要做官,但絕不屑成為袁應樞之流的人!」子峻完全不妥協地說。

  那一夜,子峻無法成眠,但也不敢告訴茉兒這件事,只是默默地望著枕畔熟睡的她,直到天明。

  任傳周夫妻更是望著燭火到三更,並連連哀聲歎氣。

  「子峻為人講情義又耿直,茉兒再不好,要他休妻保自己,他也真做不來。」徐氏搖頭說。

  「他才入官場不過一年,很多想法還太天真,我實在不忍看他自毀前程。」任傳周頓一下說:「看樣子,得用你大哥的方法了。」

  「真的要這樣嗎?」徐氏皺著眉心問。

  「我們得幫子峻越過這一層婦人之仁,將來他功成名就後,會感激我們的。」任傳周語重心長的說。

  還有,再娶個家世清白的新婦,讓子峻能有真正恩愛和諧的婚姻才是對的,不是嗎?

  徐氏緩緩地點頭,重複一遍,「子峻會感激我們的。」

  編修之職太過敏感,於是,子峻被調任到禮部,而他到禮部的第一件差事,就是隨幾個道士到京城北郊一座「玉虛觀」中為皇上秋天的建蘸大典做準備。

  明朝皇帝重禮制是聞名的,所以,禮部居六部之首,尤其是嘉靖朝,皇上特別愛拜神煉丹,一年四季大小禪儀不斷,使得禮部權力大為提高。

  因此,子峻管這廟觀之事,雖然瑣碎,卻是走向內閣的一條捷徑,嚴嵩和徐階年輕時,也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子峻實在很不想在這多事之秋離京,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小心地護著茉兒,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她。

  但職務在身,不得不遠行,少則十日,多則一月。

  徐階還特地找他去叮嚀道:「你既不肯休妻,那就只有暫避風頭了,御史要查的案子太多,或許你不在跟前,他們就會忽略掉了。」

  徐階一向疼愛子峻,他的幾個兒子都甚為平庸,只適合在鄉里做個富紳,不惹是生非就不錯了,因此,他更把器重的心放在這個外甥身上。

  子峻尊敬徐階,聽他這麼一說,更沒有懷疑這是一條調虎離山之計。

  遠行那日,茉兒和丫環將行李備妥,再做最後一次檢查時,馬已等在外面。

  這些天來,因知道嚴府不抄家,也沒有被判死罪,茉兒的情緒驀地放鬆,整個臉紅潤起來,更如出水芙蓉般有種艷艷的風韻。

  子峻每每為她的美所迷醉,但因為自己對她的愛戀有負父母師恩,所以總表現得淡淡的,除夫妻之義外,很少再有熱情的表現。

  茉兒看不懂他的心,總以為她不是他的初衷和執意,但他對她不棄不離,她已經很知足了。

  「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務必要遵從爹娘的話,他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子峻口裡說的就是這些話。

  「我明白。」茉兒其實很想要一點溫存款語,但明白他不會,所以只得柔順的說:「我會完全聽爹娘的指示。」

  任家人都聚在大廳前一一送別。子峻上馬策鞭,兩個奴僕跟隨著,在滾滾煙塵中,朝北方而去。

  這一回,任良沒有同行,子峻將他留給茉兒,也算一種能讓他安心的舉止。

  子峻走了一個時辰,茉兒在清理他的書房,復秋來招呼說:「我要帶萌兒回娘家,爹還說我好久沒回去探望了,要我多住幾日呢!」

  「我真的很羨慕你。」茉兒真心地說。自己的父兄被流放,祖父即將帶一家老弱婦孺回江西袁城,此去天涯,恐怕再無相見的一天。這就是嫁人女兒的悲哀吧?甚至連哭都不許哭!

  「羨慕什麼呢?我可是獨守空閨四年囉!」復秋安慰地道。

  「不是說秋天就要回來了嗎?」茉兒問。

  「誰知道會不會變卦呢?」復秋苦笑一下,「哎呀!不想他了,總之,這次子峻去北郊,也剛好讓你嘗嘗相思的滋味哩!」

  相思滋味,她早嘗過,在等著嫁給子峻之前,是整整一年,如今回憶起來,那充滿綺麗幻想的少女時期、花樣年華,還真是甜蜜。比起來,嫁給夢裡人後,酸竟比甜多。

  復秋剛走,任良就進來說:「二少奶奶,老爺讓我到南郊去買馬,可能要隔夜才回來,有事可以派人來找我。」

  「會有什麼事呢?」小萍斜睨他一眼說。

  「那可不一定喔!」任良朝她眨眨眼。

  這兩個人又在打情罵俏了!茉兒抿住嘴笑。或許等子峻回來,也該給他們辦辦喜事了。

  將墨寶卷書歸好,茉兒看著子峻的字又發愣了。

  突然有丫環在外頭叫道:「二少奶奶,老爺和夫人請你去一趟。」

  茉兒忙帶著小萍來大廳,等待吩咐。

  「你在外面。」丫環擋住小萍,並將門闔上。

  茉兒深覺奇怪,任傳周和徐氏坐在上首,面色凝重地望著她。

  「爹,娘,發生什麼事了?是子峻……」她忍不住擔心的問。

  「子峻沒事,只是……他要休妻,請我們做作主。」任傳周說著,遞給她一張箋紙。

  休妻?這兩個字,像陌生的語音,穿不過她腦海,直到她看見「休妻書」三字的隸楷字體在她眼前成形——

  松江府任子峻,今休離袁州府女嚴鵑。夫妻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嚴鵑無犯七出之罪,但不義者有三。以權勢逼婚,令夫家卑屈而從,此不義一;干權亂紀,陷夫家於謗毀,此不義二;罪責連累,使夫家有不測之禍,此不義三。高門之族,罪人之家,皆非我所願,故寫此休書,從此任嚴兩造恩斷義絕,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最末了是子峻龍飛鳳舞的簽名,還有他最心愛的玉章。她太熟悉他的筆跡,館閣體,端端正正,字字絕情。

  「不!這不是真的,子峻說過不會離棄我,我不信!」茉兒的眼神無法集中,幾乎快昏厥過去,又沒東西可以撐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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