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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阿蠻    


  邢谷風沒打算編故事搪塞雷干城,只說:「城哥平常不管芝麻小事,今天管到我的頭髮上,應該是你聽到了什麼,想找我盤問吧?」

  「盤問不敢,倒是心上有件事,好奇地想問你一聲。」

  「哦!什麼樣的事?」

  「『雲霓美人』的那個於經理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邢谷風當時是打著裝蒜的主意的,「是扯得上一點邊兒,因為家族淵源的關係,我與雙親離散,被外婆收養……」

  雷干城知道唐震天不想談那個于小姐的事,所以,趁他把話題扯遠前給攔截住,硬是兜了回來。「這事我以前聽你提起過,你去美國唸書,還與失散多年的父母親相認,最後落葉歸根改回父姓,那時,你還提過一個姓于的表姊不是嗎?不會湊巧就是同一人吧?」

  邢谷風沒說不是,但也沒說是,直接解釋。「喊表姊是當時的權宜之計,事實上是沒血源關係的,我母親年輕時改嫁給于小姐的父親,所以她便成了我母親的繼女,她們兩人之間情同母女,但是我與于小姐並不相熟。」

  「這也無不可能!中國式的大家族裡人本來就多,半路碰上三等以下半生不熟的親戚,當成過路人與之失之交臂也是常有的事。」

  邢谷風不確定雷干城的用意,但聽得出他口中想扮和事佬的語意。「城哥今天抬槓的興致頗高,有話不如直接告訴谷風吧!」

  雷干城磨蹭夠久,接受了邢谷風的建議,「好吧!于小姐昨天拎了一籃水果,陪信蟬來探我,我注意到于小姐人有微恙之處,想你大概有興趣知道。」

  邢谷風面無表情地回話道:「青雲是于小姐的頂頭上司,可能比我更有興趣知道。」

  雷干城說:「青雲嘛!嗯……聽說他正在熱戀當中,若現在把他跟于小姐微恙的事扯上邊可不太好。」

  邢谷風聽到此處,忍不住抬眉了。「怎麼個微恙法?」

  雷干城直言道:「我注意到于小姐挺了個肚子,便問她預產期什麼時候,她說再五個多月。這樣算算,我忍不住就想找個人問問她肚裡的胎兒究竟有多大?」

  邢谷風聽到這裡,古銅色的臉忽地轉白,但他的眼底同時泛起兩簇難得一現的熾熱火炬,將他的俊臉重新染成灼紅,他壓下喉間的緊迫,說:「樓下有婦產科醫生和護士,應該不難問清楚。」

  水仙花裝蒜也能這般酷!

  雷干城暗地嘖嘖稱奇不已,只不過他警覺到自己已是病得不輕,鬼門關前沒時間跟人耗,於是歎了口氣,喊了他一聲,「震天!」

  邢谷風多年沒用這個名字了,但今日聽到雷干城重喊他一聲,不禁瞠目回望。

  「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落得跟你小時候的下場一樣,不知生父是誰嗎?」

  邢谷風這才卸下抗拒,記憶中的年少輕狂全都排山倒海而來,蜂擁般地螫著他的自尊,吶喊著他幼時缺了一個能挺身為他出氣的爸爸。

  他一臉重創地說:「當然不希望,但是對方看不上我,連與我繼續深交的意願都沒有。」

  「你尊重女方是一回事,但是,也得考慮到孩子將來的福祉,你若怕被拒絕,就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任她執意孤行、將來後悔,只能算是你的不戰之過。」

  「我不善於處理自己的感情。」邢谷風靦腆地坦白。

  雷干城知道唐震天不願有動作,不是「不善於處理自己的感情」這幾個字那麼簡單,恐怕還是他心中結草啣環的報恩心態在作祟,寧願犧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機會,去跟駱佳琪綁在一起,好成全他的心願。

  大病中的雷干城在許多事情上,有了新的領悟,感情也好、事業也好、友人也好、屬下也好,時、物、地,在他撒手人寰之後,一切皆已不是他能控制的。他死了一了百了倒好,別人卻得背負一個沒有愛情的守財奴惡名,這樣損人不利己,他死前難輕鬆。

  雷干城分享自己的看法,「其實這些年來,我們公司累積的資本不算薄弱,也漸漸上了正軌,再加上你的謀略與專業性,若能有秦麗和阿松的力挺,取得兄弟之間的合作共識,殷實地去建設,五年、十年紮實的走,不靠駱老頭,照樣能餵飽兄弟,我又何必急於一時?」

  「城哥,在我看來,搞事業比女人容易擺平。就算我興匆匆地跑去要人家,人家還不見得賞臉。」

  這件事上,雷干城比唐震天顯得樂觀。「為了小孩,最起碼去問一下,看人家肯不肯跟你過活?肯的話,與駱老合作投資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

  「她若肯,就照城哥的意思辦吧!若不肯,就依咱們原定的計劃做。」邢谷風同意道。

  雷干城這才展顏,吁了一口氣。「聽你這麼說,我才放心。」

  邢谷風心上有了一股被瞭解的暖意,更感謝雷干城不為己私去強人所難的用心。

  整整一個禮拜,邢谷風的理智在心愛的人與雷干城之間穿梭搖擺著,最後,他決定交由於敏容來決定,可能是他早有預感她不會因為有了他的孩子就委身於他,畢竟,他對她是陌生的。

  倒也不是邢谷風對自己缺乏自信,而是在感情的路上他早已有過前車之鑒,慣性讓他循著前軌,不得不做這樣的假設。

  果真如此,倒也算不上可悲,最起碼可讓他心無罣礙地履行對雷干城的承諾。

  邢谷風想到這裡,接待室外正好有了動靜。

  他緩緩地從沙發上起身,目光鎖定在被拉開的門上,以柔情的視線迎接一名被灰色大衣包裹住的女子。

  她關上門後才旋身,原本巧笑倩兮的眼在與他正眼相對時露出了驚訝之色,她唇邊如芙蓉般的笑靨也像見了煞星似地收了顏。

  於敏容的吃驚自是不在話下,兩臂下意識地交迭在腹前,慌亂地勸戒自己,眼前的男人不是野人,不會逢人就咬後,才向他伸出手,客氣且有所保留地喚了他一聲。「邢先生?」

  慢了兩秒後才報上自己的大名,「我是經理於敏容。」

  邢谷風隔著咖啡桌打量著眼前略顯緊張的女人,心上對她的愛慕與思念在頃刻間泉湧而出。

  他風度翩翩地伸手與她相握,勁道合宜適切,時間短暫又不至於倉促。

  當他鬆開她業已汗濕的手後,露出一彎勾人心魂的笑,鄭重地道歉,「很抱歉耽擱到于小姐寶貴的時間,讓妳久等,真是過意不去。」

  於敏容定神了一下,含糊應聲,「接待小姐已解釋,說你晚到是情有可原。」

  「啊∼∼貴店的接待小姐真是善解人意。」邢谷風綻出一個春風拂面般的笑容。

  於敏容刻意躲避他閃耀的目光,就事論事地補上一句,「邢先生的『准』未婚妻也提過,你可能無法赴約。」

  邢谷風聞言後仍是一臉笑容可掬,語氣上卻透露出一絲令人玩味的質疑。「啊∼∼原來我的『准』未婚妻已跟妳提過了?」

  於敏容迅速點了頭,話題一轉,言歸正傳。「在我正式為邢先生做男仕護膚保養之前,想問一下,你對某種食物或藥物有沒有產生過敏的症狀?」

  「就我所知,沒有,只不過……」邢谷風考慮了幾秒後才說:「曾聽人嫌過我的臉皮挺厚的,笑的時候魚尾紋多得會把人嚇到,聽說做臉可改善?真有效嗎?」

  於敏容沒忘記他引用的是半年多前他倆在夜總會被她挖苦的話,如果她夠幽默、有氣度的話,應該對這一番話一笑置之,繼續與他公事公辦。

  但事與願違,再加上她頂了一球肚皮,近來情緒非常不穩,淚說流就流、氣說飆就飆,此刻又被踩到痛處,只好一勁兒地鑽牛角尖,猛想著一件事。

  原來當初她主動勾引的男人雖然不是使君有婦之流,卻已是名草有主,竟然不動聲色地任她牽著走,扮出老實牛的面目,在風流床上做出犁田耕耘的賣力勾當。

  他這種吃著碗裡,望著鍋底,大享齊人之福的行徑讓於敏容愈想愈嘔,忍不住斂眉凝黛地狠瞪他一眼,兩眼熱氣騰騰忽兒個轉眼便聚轉成淚,她忙地垂頭沒好氣地說:「視程度而定,臉皮太厚,魚尾紋過多,得靠整容拉皮,我呢!能力有限,愛莫能助。

  「事實上,我建議你還是找別人幫你做臉護膚好了,以免去我們之間的彆扭。」

  邢谷風曉得自己惹她氣到哭,於是乖乖地端坐沙發上,心疼地看著她淚眼閃閃的動人模樣,提醒自己千萬別再貧嘴。

  他傾身遞出手帕,她先是推辭,他無言地再往前一吋,她才接手抹去眼角的淚。

  見於敏容把淚抹了,氣也平息些許後,邢谷風才說明來意,「妳大概猜出我登門造訪貴店,志不在護膚。」

  她也不再跟他兜圈子,抱著微隆的肚子,耍賴似的說:「我肚子裡的孩子未必見得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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