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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阿蠻    


  她聽了沒應聲,逕自行將線收了。

  唐震天回房從衣櫃裡抓出寥寥無幾的衣褲,迭整齊後,放入中型旅行箱裡,接著將兩袋入學數據與證件放在上面,最後將城哥差人送來的機票及旅行支票連同護照塞進旅行腰包。

  他花了足足三十分鐘陪著淚流滿面的外婆呆坐在餐桌前,一直到她心平氣和地鬆開他的手,叮嚀他,「你出門在外要小心行事,別再跟從前一樣惹事生非。」

  「會啦、會啦!」他也叮嚀外婆,「婆有事需要幫忙的話,記得聯絡城哥。」

  「會啦、會啦!」外婆嫌孫子囉唆,「城哥不是外人,你以前上成功嶺受訓,他每個禮拜都來看我,比你還會孝順我。」

  唐震天這才笑逐顏開地拎起行李包,放心地搭上出租車。

  一個小時後,他抵達機場飯店,依循櫃檯工作人員的指示敲門,沒多久房門從裡面被拉開,他被一名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子延請入房。

  率先跳入他眼底的,是滿滿攤放在床上各式各樣的西服、襯衫、領帶、襪子與鞋,Gucci啦、Givency啦、Armani啦,他算了一下,起碼有十來套,其中還有皮夾克和幹探式的風衣。

  唐震天突然覺得整件事實在有些小題大作之嫌。

  他記得很清楚,他說只缺一套的,可不是缺一整個貨櫃。

  邵予蘅正與一個陌生的老女人坐在窗邊聊天,見他進來,只跟他略招呼一下。「小趙會幫你打點。」繼續喝她們的咖啡。

  這個小趙於是扮演起侍僮,慇勤地要幫他更衣。

  他可不興這套,順手往床上一比,點了其中一套西裝,口氣堅定地隨著指頭說:「就這一套,配另一件,搭那一條,至於鞋,就免了。」

  「不試穿怎個成?」窗邊的老女人一副專家的姿態,站了起來。

  「我上『大賣場』買成衣從不試穿。」他聳了一下肩,不覺得有什麼好訝異的。

  下一秒,老女人已不在窗邊,反而飆到他眼前怒吼。「小子,你竟然把我代理進口的世界頂級服飾當作『成衣』看!」

  「沒有量身定作,又大量行銷的衣服不叫成衣叫什麼?」他駁得很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有何好爭議。

  老女人回頭望了邵予蘅一眼,只換來一個愧疚又沒轍的無奈表情。

  老女人礙於眼前的人是表姊邵予蘅的骨肉,只好忍下狠狠訓他一場的衝動,只反問一句,「你買鞋總會試穿吧?」

  「當然。但我說鞋可以免了。」

  「怎麼免得了!你總不能穿這雙夾腳拖鞋去污辱這一整組價值十來萬的『成衣』吧?還有,上飛機到國外轉機時多難看。」

  大伙的眼光隨著老女人細白的指尖落在唐震天的大腳丫上,有志一同地露出「責難」的表情。

  唐震天這才勉為其難地鬆了口,願意挑鞋。

  經過一番波折,他直接將其中一雙鞋往兩腳一套,決意道:「就這一雙,輕快些。」

  老女人見狀,兩眼忍不住要往天花板上翻。「予蘅柿,我從沒想到做妳的生意會這麼難!」

  邵予蘅反而靜靜地站在那裡盯著那雙涼鞋,若有所思的說:「Bass的這一款鞋,流行了好些年了吧?」

  「妳不會……」老女人眼睛瞋得跟龍眼一般大,「照他那樣無厘頭的搭法,鐵定會壞了設計師的品味的!」

  邵予蘅笑了笑,「沒關係,震天的品味比較獨特一點,妳就睜隻眼閉只眼吧!帳改明兒妳再找我算。」

  唐震天卻對付帳這事很有意見。「我有錢,可以自己付。」

  老女人沒好氣地幫邵予蘅拒絕了。「有些生意談得成,可不是顧客有錢付帳那麼簡單。我是看在你……」她瞄到邵予蘅的眼色,及時將那一個「媽」字吞回喉裡,改口說:「邵校董的份上,賣她面子的。」

  唐震天臉一變,說著拳頭就握起來了。

  邵予蘅趕忙從中緩和氣氛,「震天,瞧,都七點十分了,咱們再不把衣物裝箱的話,可是要錯過班機的!」

  唐震天這才黯沉著臉,自行拎了背包往外走去。

  第八章

  紐約、上中區、四季飯店。

  唐震天站在寬廣的角窗前往外眺望,映入眼簾的是錯宇落戶的華樓與金廈,遠方半片綠意橫生的公園,在耀藍的穹蒼下,被陽光映照得像缺了一角的潤澤翡翠。

  剛淋過浴的他,頭濕髮亂,身上套了一件卡其短褲,棉衫隨心所欲似地披在他的肩頭,一串吊了一枚金質戒圈的金鏈子懸在他的胸膛上,散發一股無人可駕御的野勁,英姿勃勃得嚇人。

  他本想好好地打量這突兀卻算不上寧靜的都市綠地,無奈悶躁擺佈著他,讓他不得不挪開視野,往下俯瞰熙熙攘攘的萬國旗街坊。

  幾陣敲門聲突然傳來,分散了他「賞街」的興致。

  「篤、篤、篤!」

  「叩!叩!」

  門邊傳來輕重不一的叩門聲,預警他訪客不只一人。

  他心想八成是邵予蘅購物回籠,侍者幫她提上客房來,也就不忌諱這一身裝束不宜見客,直接跨步去開門。

  門一拉,意外地發現一男一女站在眼前,其怔仲不解的模樣不亞於他自己的。

  他隱約認出亮眼的短髮女子,錯愕之餘便給了她一個滿眼的笑。

  她像是被電觸到似的僵愕了幾秒,然後挪開眼去瞄房號,確定自己沒搞錯房間後,不怎麼領情地問他,「Who  are  you?」

  「Dave。」他簡單報上自己的英文名。

  「Dave  Who?」女子再次問,這次態度已和善許多。

  他正要解釋,女子身側的洋人已搶話調侃了,「The  secret  lover?」然後瞅著唐震天送秋波,眼裡藏著許多曖昧的興趣:為他的「身份」,也為他的「人」。

  秘密情人個鬼!

  他還來不及為這洋人含沙射影的揣測而發怒,女子已先他一步警告洋人別亂開玩笑,但回頭後反而持懷疑的態度追問他,「So,  tell  us,are  you?」

  他懶得用英文跟她辯,因為英文破,尚辯不過,所以他將大手一伸,直接將她抓入房,率然地將洋人擋在房外。

  門一闔上,他快速地以中文解釋,「當然不是。妳覺得邵阿姨是那種養小白臉的人嗎?」

  她沒被他的話驚嚇到,只淺笑地為自己剛才的淘氣辯解,「我沒說她會養啊?但你這樣子衣衫不整的模樣容易引起人家誤會。最起碼,你讓我的朋友誤會了。」

  她比了比被門擋在外頭的友人。「你這樣讓他出局,怪狠心的,讓我出去跟他解釋一下。」說完,開門探頭以英文輕聲對洋朋友說了幾句話。

  洋朋友將肩一聳,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然後開口說要帶另外一個人來。

  她搖頭,強力反對,蹙眉抿嘴並揮了兩下,像驅蠅似的要朋友自行離開。

  洋朋友刻意地從門縫打量唐震天,並露齒微笑後才轉身離去。

  這讓唐震天的臉不由得發皺,因為油條慣了的小太保可不習慣被當成「漬糖蜂蜜蛋糕」覬覦。

  於敏容總算將人打發走,身子也縮回門內,頭才扭正,他人已站在一尺距離內,睜著兩粒銅鈴大眼瞪著她。

  她問:「幹嘛!你學希區考克啊!」

  他心情不佳,沒有閒情欣賞她的幽默,坦白要求她。「我跟妳朋友不同道,請他別太友善。」

  她聽了,也不友善地睨他一眼,下巴陡揚道:「有斷袖癖又怎樣?」

  他喊冤,「我從頭到尾沒說他是啊!」

  「但你打心眼裡就認定他是。」

  她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當下就像條鱷魚,緊咬著誤入歧途的獵物不放。「你這樣不『政治正確』,要在美國大都會過日子可難了。聽阿姨說,你打算留在美國深造,以後這種情況可能還會發生,屆時你就把這種現象當成一種讚許,日子一久,搞清狀況後,你也就習以為常了。」

  「言下之意,妳是要我識趣點?」

  「也不是,你長得討喜是上蒼賜給你的禮物,何必反應過度,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即使招蜂引蝶,也該有個界線吧?」他可不認為自己的觀念落伍。

  她給他一個未必盡然的笑。「在紐約談界線是正直的傻子做的事。你可以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你無權限制別人的眼光。」

  他思量片刻後,決定不與她爭論,改問她,「邵阿姨跟妳提過我了?」

  「她說你是老家遠房親戚的兒子。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你不妨提醒我一下。」言下之意,她的「沒印象」是事出有因,正常的。

  「這個嘛……讓我想想,好像是她爸爸的女兒的侄子的姑姑的兒子之類的,我這樣解釋,不知妳聽懂多少?」他不願意欺騙她,這一生他可能會騙很多人,但對她可是盡可能的查白。

  「講話拐彎抹角、吊人胃口,你得到多少樂趣啊?」她睜著圓眼望著他,口氣裡的撻伐其實多過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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