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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言妍 盧氏看著俊挺出眾、眉目朗朗的長子,心裡有著無限的驕傲。論才論德,都不負家族的期望,只希望他別沾意太多他父親的傲骨,一生少災少難,永遠都平安順遂。 她的念頭突然又轉向采眉,那端莊秀麗的女孩配上懷川,倒也郎才女貌。她不禁微笑地說:「你這回事鬧得真不巧,恰好是你准岳家來的時候。若不是瞭解你脾氣的人,早不敢將女兒嫁給你了。」 懷川倒沒有想到那麼多。采眉,他完全沒印象,即使見過的話,也不過是一群穿紅戴綠的小丫頭中的一個。十二歲許給他時,就只是一個名字,一年念不上幾回,因為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成家還不是目前的首要目標。 盧氏見了他的反應,又說:「采眉十五歲了,模樣端莊又美慧,莫怪去年會被皇上選為『觀音』,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懷川對什麼「觀音」並沒有興趣,還說:「既然她長得那麼美,皇上怎麼不將她納為嬪妃呢?」 「你弄錯了,這『觀音』是為建醮而選的,懷著崇敬的心理,必然是要挑選品貌好的,和皇上納妃又是兩回事。」盧氏說:「再過兩年,等你中了進土,采盾就要進我們家門了。」 「是嗎?昨晚那一鬧,她還沒嚇到呀?」懷川喝完粥,扮個鬼臉說。 「怎麼不嚇?不只她,所有的人都感到心驚肉跳的。」盧氏喚人來收拾碗盤,又說:「不過,至少她知道你的性情和為人了,倔強莽撞得像頭牛,未來兩年夠她心裡盤算要怎麼樣來治你。」 「沒有人能治得了我。」他微笑地說。 「是嗎?我倒希望她有那種賢德。」盧氏也笑說。 午後,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爐上的藥罐偶爾噗滋兩聲。懷川趴臥著閉目養神,對於脊背鞭傷那剮心的痛,也只有在這四下無人時才能齜牙咧嘴的表露一番。 但願曹修說到做到,不再追緝沙平,否則這十鞭他會連本帶利的追討回來。 沙平原是汶城武館的教頭,長他五歲,這兩年來,他們由砌磋武藝而成為莫逆之交。燕娘則是布店王老闆的女兒,頗有艷名。最早他們兩個眉目傳情時,懷川還不當一回事,最多是拿來開開兄弟間的玩笑罷了。 等曹修要徵召燕娘入京,沙平的反應強烈地令人吃驚,才有後來被雙雙毒打,又綁在大木板上示眾的處置。 這本是王家與武術館的事,但曹修以妨礙公務及善良風俗的罪名將此事鬧得沸沸騰騰。父親本警告他不許插手,因事關民情,但若真的袖手旁觀,他會一輩子感到不安與內疚的。 沙平是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落魄難堪,他的心態是懷川一直不解的,可他依然不會見死不救。 男子漢可死於沙場、死於正義,怎能和女人一起被捆綁在木板上而死呢?他想著,忍不住笑出來,以後若有機會再見到沙平,非要好好的嘲弄他幾句不可! 可此去天涯,他們也將赴邊塞,移動如參商,想再碰面,大概很難吧! 他正模模糊糊地要睡著時,突然看見一個小腦袋瓜子在門邊閃呀閃的,有著一雙靈活大眼的男孩穿著淺藍的衣衫,腰間還配個紅荷包,那不是孟家的小公子兆綱嗎? 「別躲了,進來吧!」懷川招呼他說。 兆綱伸伸舌頭,他剛才收完驚,道婆現在正為姊姊念神符,他藉口說要找父親,卻拐個彎來到東跨院,因為,他對這英雄似的夏大哥實在是太好奇了。 〔你是來看我的傷,對不對?」懷川一眼就看賽他的意圖,「爛皮膿血的,你不怕嗎?」 「我一點都不怕。」兆綱將頭抬得高高的,「我以前和爹去打獵過,抓過死野兔子,看多了。」 懷川被他小大人的語氣逗笑了,指著自己的背說:「來看吧!但保證不可以哭喔!」 「我才不會哭呢!」兆綱走到床邊,清楚的看到那上了藥的鞭痕,不禁用力的吞口口水,立刻將眼睛轉開,「你都不痛嗎?我可沒聽你叫一聲。」 「如果捱這點鞭子也叫,不就像個女人了嗎?」懷川故作輕鬆的說:「咬緊牙,一下就過去了。」 「我三姊說,你惹事生非,被打了活該。」兆綱重複采眉的話。 三姊?懷川揚揚眉,那不就是許給他的孟家采眉嗎?他咳一咳才開口,「哦?她是這麼說嗎?被打了活該?」 「我三姊老這樣,整日盯著我,事情一沒做好就很凶,動不動就要罰我。」兆綱撇撇嘴說。 「她很凶嗎?像河東獅吼嗎?」懷川故意張大眼問。 「差不多啦!啊——你可不許說是我透露的喔!」兆綱先是謹慎的叮嚀,接著又問:「還有一件事,你真的拿劍跑到錦衣衛去救人嗎?」 「真的。瞧,劍還在那裡呢!」懷川指著牆壁。 在樹蔭遮著的屋角,那柄劍選閃閃發光,直直的劍身,尾端成尖弧狀,不金不銀的,看起來極為純樸,不怎麼厲害的樣子。 「就它呀?光它就能嚇走錦衣衛嗎?」兆綱有些失望地說。 「你可以取下來看看。」懷川鼓勵他。 「我拿得動嗎?」兆綱興奮地問。 「它看起來很重,卻是再輕不過了。」懷川說。 兆綱想了一會兒,才移了把椅子爬上去,小心地將劍抱下來,沉甸甸的金屬壓在他的胸前,那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這是他第一次有寶劍在手哩! 他一鼓作氣地拿到床邊,懷川伸手接過來,要他仔細地看著劍柄,「瞧!這是個牛首紋,當人握住時,自然會沉穩不浮躁,頭腦也變得清明,就不會害怕惡人了。」 他們目光再移到劍身,那是細緻的連珠紋,還刻有字。「這把劍叫做『流空劍』,就是來自上面這『畏畏流空,星月馳馳』八個字,表示懷有此劍,則頂天立地,遙眺古今,凜然有不可侵之正氣。」 「哇——」兆綱終於看出意思了,興奮的問:「這是名劍羅?你怎麼會有這把劍,是比武勝利得到的嗎?」 「不是。」懷川笑笑說:「是我師父印心和尚送我的。他出了塵世,不再用劍,就由我佩帶,傳說這是唐代南詔國之物,有一番歷史了。」 「所以,有這把劍就能天下無敵了?」兆綱用欽羨的眼光說:「哼!我三姊錯了,她不知道你有名劍,否則就不會說你闖錦衣衛是逞匹夫之勇了。」 「她又有話說了?」懷川失笑道:「看來,她似乎很討厭我這個人。」 兆綱發現自己將三姊形容得又凶悍、又尖刻,急忙說:「不、不!她一點也不討厭……!她很溫柔的呢!瞧!這是她繡的梅花荷包,我娘說她手很巧,做的東西特別好看。」 為了反轉夏大哥對姊姊不好的印象,兆綱忙解下荷包放在懷川的手裡。 那栩栩動人的梅,有粉紅、艷白,有盛開的、含苞的,躍然在紅綢絹上,最特殊的是那青色的字,極為秀雅,是宋詞人晁補之寫梅的其中一段。懷川的腦海裡本來已經想像出一個凶婆娘似的女子,此刻又勉強要轉成纖秀雅麗的才女,還具有點混亂。 外面驀地有找人的叫聲,兆綱急忙奔到門口,「我得回去了,不然他們見不著我,鐵定又要再抓我去收驚!」才講完,他人已一溜煙跑掉。 懷川喊著,「小兄弟,你的荷包忘了拿……」 兆綱卻頭也不回地說:「就當我姊姊送你的好了!」 送?他幹嘛無聊到去接受一個女人的荷包呢?但又要怎麼還人家?唉!真是莫名其妙。 懷川將臉趴在枕頭上,瞪著荷包,思緒突然如走馬燈般一幕幕地替換著。孟采眉是不是特別鍾愛梅花呢?她是否戴梅花簪、系梅花裙,在大雪紛飛的史、日去探訪梅蹤?」 他還記得晁補之所寫的詞的全貌—— 開時似雲,謝時似雪,花中奇絕。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 占溪風,留溪月,堪羞損山桃如血。 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 懷川滿腦子的梅花和采眉,幾乎忘了傷口的疼痛。 想得入神時,忽地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他忙將荷包塞入枕下。 沒見過她的人、沒聽過她的聲音!但在以後幾年,每每看到綻放的梅花,無論是杏梅、紅梅、細梅或冰梅,都會令懷川想起有朝一日會成為自己妻子的采眉。 那個黃昏,孟家一行人離開了汶城,搭船繼續向南京而去。那匆匆的擦身而過,在采眉心中留下了回憶——夏懷川的嗓音和一般男子差別不大,但由於是她的未婚夫婿,想起來總格外地雄偉昂然、與眾不同。 采眉當然不承認自己是戀上他的聲音,因為這也太荒謬了吧!只偶爾在曉風明月或更深人靜時。在那神秘的角落,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