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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娜坦莉·符可絲    


  回到家後,除了沉思憂愁,便是性。丹娜不再假藉其它漂亮的字眼虛掩、矯飾,讓他們雙雙震憾心動的正是性!性慾是遭刺傷的情感的止痛劑。

  如今,為了醫好她的眼睛,他們走過了無數醫院,尋找了無數醫生,瘋狂的程度正如性一般不可控制,然而,卻一樣地徒勞無益。丹娜早巳確知那個必然的答案,只是,她承認伯奇有權自己去獲知答案。

  「很抱歉!」醫生對伯奇致歉,好像他知道這個蘇格蘭漢幾乎把病人當成自己了。「戴小姐的眼睛不可能看得見的。」

  屋裡的氣氛快讓人窒息了,空氣凝止不動;飄浮的花香只讓人作嘔。伯奇深吸一口氣,丹娜從中聽到了憤怒和失望,也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也許會有別的醫院、其他的醫生……」

  「不可能,馬先生!」醫生打斷他的話,濃重的蘇格蘭聲音裡透露著些許憐憫;「絕不可能有其他答案的,不僅在愛登堡本地如此,你到世界任何地方都一樣,絕不可能出現其他答案的。」

  「可惡!布大夫……」

  「接受事實吧!慢慢學著面對它!」

  「不!」伯奇還在跟事實激烈地抗拒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布大夫面無表情地說著,這種事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回去吧廣他督促道:「帶這位漂亮的小姐回去吧!她這樣一個國家跑過一個國家,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早就知道的答案,不管是精神上也好,肉體上也好,她真的會累壞的。放棄吧!免得一心為她好,到頭來反而傷害了她.」

  「一定還會有法子的!」

  「不可能的!為她想想,放棄吧!回你高原老家去,帶她好好享受一下蘇格蘭的生活,不要成天待在醫院裡.讓心情平靜下來,珍惜你已有的幸福,你會發現,自己還是無比幸運的。」

  伯奇從窗前轉過身來,看著丹娜。她一臉平靜,卻顯得憔悴。他第一次發現,對丹娜而言,這些檢查是多麼折騰人,一遍又一遍相同的結果是多麼令人痛苦。然而,她卻都毫無怨尤成地承擔下來了。

  她是為他而做。

  所有的憤怒都消退了。那些滿滿的自信,一向自以為能夠翻雲覆雨,能夠用錢買到一切的自信都枯竭了。他承認自己錯了,一個殘忍的錯誤。他憔悴地垂著肩,猛點頭,承認自己的失敗。

  他走到丹娜跟前,伸手撫摸她的臉龐,他看不到任何責備,看不到絲毫悲傷,只看到了不凡的勇氣。頓時瞭解,即使他能永生不死,也絕對等不到一個理美的女人的。

  布大夫的呼叫器嘩嗶響著,有人在找他了,他道了歉便先行離去,沒再多說什麼,但事實上,還能說什麼呢?屋裡只留下伯奇和丹娜獨自品嚐這痛苦的結果。

  「你已經知道了!」他的手還托著她的臉頰,指頭撫摸著纖細、蒼白的皮膚。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但是,為了配合我,你一直都在勉強自己!」

  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緊緊握住問道;「我眼睛看不見,有這麼要緊嗎?」

  「不!」在他的指尖下,太陽穴的脈搏激烈地跳動著。「一點也不要緊。」

  然而,兩人並肩通過昏暗的長廊,走到陽光底下時,他知道自己在說謊。

  愛丁堡是另了個轉折的開端,他們似乎又回到了怡然自得的由園生活。然而,不論伯奇如何掩飾,終究還是難掩內心的苦惱。一個堅強的男人,似乎只有在毅力和判斷力都受到了打擊,才會表現出那般的苦惱。白天,他扮演一位慇勤和氣的主人,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家園,生動有趣地描繪馬氏親族的聚落所在、歷史沿革,以及,為了保衛家園而發生的各種戰役。如果說,他白天裡口若懸河,那麼,到了晚上,當伯奇對自己的掩飾失去耐性後,他簡直沉默得像塊石頭。大部份的夜晚,兩人在空洞寬敞的餐廳裡,一言不發地用過餐後,伯奇便很禮貌地告退,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留她一個人在餐廳。

  當她對他的家園和同胞逐漸有了一番認識之後,她同時也發現,她愛的這個男人曾幾何時竟成了個彬彬有禮的陌生人。

  「絕不能如此繼續下去!」丹娜來回踱步,心中暗暗起誓,而每晚例行的踱步早令她對這房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晚上都一個人過,一個人睡,而那位彬彬有禮的陌生人則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房間裡發愁、沉思。兩人之間的隔閡像一道裂縫,逐日在加劇當中,一定得設法解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想要——不,她需要——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險家。這人儘管體貼仍不免有幾分狂妄,既惹人惱怒卻又令人著迷;和他在一起的生活雖然難得安寧,但是沒有了他卻寂寞茫然。

  步出房門後,她早已知道自己正冒著極大的危險,也許今晚她贏了,也可能就此輸掉。但除此她還有什麼選擇呢?她的心已經操控在伯奇手裡,從他走進自己生命的那天起就已經如此了。

  她挺直肩膀走進大廳。她知道到樓梯的距離有多遠q也知道走幾級的石階可以到下層大廳,更熟知步下最後一階再走六十三步,就可以到達伯奇的書房。

  古老的石板上,不知經過了多少馬家先人的踩踏,其中有領主、.有家人、也有僕役,如今,她踩在上面,沉沉的腳步聲幽幽地迴響著,陰森逼人。其實她只要一拉鈴就可以喚來僕人,不過時候已晚,他們都休息,了就算他們還沒休息,她也不會叫的,因為,她要和伯奇單獨在一起,不要別人打擾。走到大門前,她躊躇了一下,整整衣裳,心裡擔心伯奇會拒絕她,於是沒有敲門,逕自走了進去。

  房裡很靜,沒有一點聲音。一會兒,就聽到了他粗嗄的喘息聲,和冰塊碰到杯壁的叮噹作響。「你來這裡做什麼?」濃重的蘇格蘭腔讓聲音顯得更混濁。

  「我們需要談一談!」

  「有必要嗎?」冰塊輕扣了杯子一聲。「如果你是來說回家的事,這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明天中午就走!」

  她的手原本倚在門上,現在,她朝屋裡走了進來。「我不是來和你商量回家的事!」

  「那你是來商量什麼的?」他的口氣出奇的冷。

  如今,她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你是來責備我傷了你的自尊嗎?」他又喝了一口,緩緩地吞下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麼想,但我自己卻一直深懷內疚,不管我怎麼努力,愧疚總是浮在眼前,我真該死,一開始我就不該讓這件事發生的廣

  「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你是無辜的!」

  「我不這麼想,伯奇,我可以阻止你的,只要我說一個『不』字就夠了!你也知道我為什麼沒說!」

  屋裡這下更靜了。她可以想像他就站在那裡,兩眼盯著她,等她繼續說完。

  「無論如何,我要的是你,犧牲誰的自尊都不重要了。不管是我的,」她猶豫了一下:「或者是你的。」

  「你以為是我的自尊……你怎麼會這麼想?」

  「求好心切,是人之常情,怎能怪你一個人!」

  「但我的決定卻傷了你!」

  「我覺得那是情不自禁的舉動,對你我都是,我們都看到了!」

  玻璃杯這時放下來了,她聽見桌子上輕微的響聲。「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是我強迫了你,但我這麼做完全是出於恐懼和害怕。但我更怕失去你,而且,除了這些,我還需要證明你不能沒有我,你永遠不能沒有我!」

  「我是呀!」

  他猛搖著頭,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倒是懷疑,丹娜能否知道他唯一證明的是自己不能失去她。「你都沒有怪過.我?也沒有恨過我?」

  「要怪,我們兩個都該怪!而且,伯奇,我永遠也沒法恨你。」

  他痛苦地低嚎一聲,那一聲包含了如釋重負的解脫,包含了難以置信的錯愕,也包含她從不敢冀求,也從不敢相信的事。他猛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重的重量將椅子壓得辟啪作響,丹娜在等他開口說話,然而,他只是悄悄地同自己的想法搏鬥,痛苦掙扎著。丹娜終於忍不住想過去安慰他,正如她不能克制自己不愛他;她朝他走去,步伐篤定而自信,因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伯奇一直固執地不肯原諒自己;他是一個嚴苛的老闆,然而,他對任何人都不像對自己那般嚴苛。

  她繞過書桌,停在他座椅前;聞到一陣肥皂的味道,和他身上一股特有的蘇格蘭氣息。她把手放在他肩上。他轉過身,兩手環住她,額頭重重地倚在她胸前。「我從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子!我從不相信我還能信賴人。」

  信賴?她從未如此奢望過。

  「我從不曾碰過像你這樣的女人。我予取予求,而你卻無私地奉獻,我的狂妄無知換來你的溫柔體貼,我的急躁換來你的耐心,一切的要求換來了勇氣、力量和不可思議的憐愛。我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卻從來不求回報。」他顫抖地深吸一口氣。「我只要送你一件禮物,我原本以為我可以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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