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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嚴沁    


  「不。我不來。」

  「拒絕阿爺?」老人家不悅。

  「不,不。」她看急。「我笞應了傅安娣,要陪她吃齋上

  「又是傅太。」爺爺說得酸溜溜。「阿爺在你心中已沒有地位,是不是?」

  「當然不是,改一天——後天,後天我來陪你。」她急得漲紅臉。

  「可不可以把傅太一起請來,他們母子,我們爺孫一起吃餐飯?」爺爺提議。

  「阿爺——」可欣十分為難。「好——我試試,不知道她肯不肯。」

  「告訴她我誠心請她。」爺爺開心一點。「或者我自己打電話給她?」

  「我告訴她——遲些再給你電話。」

  可欣掛線,猶豫一陣,與傅太通電話。她才把爺爺的邀請說出來,傅太已連聲叫好。

  「以哲以前曾告訴過我,沈老先生是個非常風趣幽默的人!我樂意見他。」

  「其實——是他先和以戰約好,他們中午在一起。」可欣想解釋甚麼。

  「他們以前認識?」

  「大概不。阿爺說見以戰如見以哲。」

  傅太也沉默起來。過了一陣她說「見以戰如見以哲,我也有這種感覺。」傅太歎口氣。「可惜他們畢竟是兩個人。」

  這一夜,可欣睡得極不安穩,夢中始終有一個人影,有時覺得他是以哲,有時覺得他是以戰,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在夢中著急得大哭。

  醒來了,頭髮濕了一大片。

  回到公司,眼睛腫腫的,臉色也不好。在走廊上碰到以戰,莫名其妙的嚇了一大跳,以戰?以哲?

  怎麼連現實她都分不清了?  下班後,打起精神坐地鐵過海,在半島酒店地下買了盒昂貴的古巴雪茄,再坐地鐵回中環,在公司取車去石澳。

  她沒跟傅太聯絡,想來以戰會接母親一起赴約。

  到爺爺石澳別墅,只見以戰陪他聊天,不見傅太。

  「安娣——媽咪呢?」可欣衝口而出。

  以戰的黑眸在她臉上凝定了至少二十秒鐘,才如夢初醒的說

  「不是你——我以為你去接她。」

  她用力摔摔頭,努力擺脫他凝視所帶來的無比震撼。

  「我去打電話。」

  匆匆走開,兩分鐘再回來時,神色已平靜。

  「媽咪立刻來,司機送她。」她說。

  「好!好。」爺爺愉快的笑了。

  以戰的視線已收藏起來,專注的陪著爺爺談話,那情形一如當時以哲。

  可欣不敢再看下去,悄悄溜到書房。坐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在喘氣,而且喘得厲害,剛才——她竟緊張得手冒冷汗。

  以戰為甚麼不是以哲?水恆的遺憾。

  傅太來到,受到爺爺熱烈歡迎。他們原是不同的人,爺爺比較西化,傅太卻傳統保守,因為以哲以戰和可欣的緣故,他們居然談得十分愉快。

  臨別前,他們還約了下次的飯局。

  「我讓工人燉天九翅給你吃。」傅太說:「她燉的翅絕對不比澳門的西南飯店差。」

  「太好太好,我最愛吃翅。」爺爺樂得合不攏嘴。「一定準時到達。」

  傅太坐以戰的車回去,可欣自己開車,他們在花園裡道別,各自上車。

  「可欣。」傅太依依不捨的拖著可欣的手。「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而不肯來陪我,晚上我一個人實在很悶。」

  可欣點點頭,敏感的感覺到以戰的視線又在她身上。身上的寒毛全部豎立!為甚麼以戰的凝視和以哲的對她有相同的反應?

  她不單不安,而且害怕了。

  中堅從三藩市的酒店打電話回來。

  「對不起,以戰,明柔不肯跟我回來,我沒辦法勸她。」他說。

  「她說甚麼?」以戰的眉頭立刻深鎖,「明柔」兩個字彷彿是他死穴。

  「她要你自己來。」

  「這不耳能——」

  「沒甚麼不可能。」中堅認真的。「明天我回港,你立刻飛過來,不要太固執、太堅持,趁現在還能挽救,出一點力。」

  「你不明白。」以戰掙扎著。

  「可以講到我明白。」他立刻說:「我看得出你有苦衷,好朋友,讓我分擔。」

  以戰沉默。他不說話,萬里外的電話中也能感到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我沒忘記大雪中去教堂那件事。」中堅沉著聲,一個字一個字說.「你可以絕對信賴我。」

  以戰的臉色變了,好久好久,他才吐一口氣,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

  「等你回來。」

  三十小時之後,以戰親自去機場接中堅。兩個好朋友見面後相對無言,突然,以戰用力擁抱著他,他眼中的光芒在幾秒鐘後突然光亮起來,也重重的回擁他,然後,他們都流下眼淚。

  似乎不用再說甚麼,他們已明白。

  第六章 不悔的夢

  再過一天,以戰放下香港的公司,獨自飛到三藩市,事前連媽咪傅太也沒通知。

  「早就該去了。」傅太對傳遞消息的中堅說「他頑固得莫名其妙,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有苦衷。」中堅對傅大說,眼睛卻望著可欣。

  可欣半垂著頭,裝作聽不到也看不到。

  以戰最終都要親自去美國接明柔回來,這原是可預料的事,他若不去才是怪異。

  以戰是以戰,以哲是以哲,即使再相似、相同,到底還是兩個人.

  她要死心——老天!她曾經沒有死心嗎?她曾經做錯過或想錯過甚麼嗎?上帝原諒她,她真是全然無心,只是莫名其妙,下意識的——好在以戰去接明柔,好在

  她偷偷的深深、深深、深深的吸氣,才能平復心中的萬丈波濤。從現在起,她必須用盡全力今自己——清醒。是,清醒,不能再莫名其妙的暗示自己。不,不是暗示,她真的以為——老天!事情差點變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

  若要表現得正常,表現得若無其事,不能再避,不能再遠走他方,最正確的方法是面對。從今天起她要面對以戰和明柔,正視他們,大大方方和他們交往。是,她明白,只有如此才能剷除內心的心魔。

  心魔。她完全明白了,是心魔。

  中堅約她晚飯,她大方應約,打開心懷面對所有人所有事才是正確。

  以哲已逝,只能永遠放在心中懷念。  中堅看來非常愉快,心情好得不得了。是因為她改變的態度,

  「今夜你看來非常非常不同。」他凝視她。「為何如此?」

  「讓我保留一點小秘密,好嗎?」她微笑。

  「你保留了太多秘密,你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中,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是我生命中一個過程,過去了。」她說得含蓄。「今後你能看見全然不同的我。」

  一甚麼原因?」

  「不說。」她笑得美極了。

  可欣素淡的臉上,線條柔美,像唇邊綻開一朵雪白的小花。

  「喜歡看你這樣子,男人女人都會著迷。」中堅半開玩笑。「難怪明柔妒忌。」

  可欣盾心微鎖。

  一可不可以不提別人的事?」她說。

  「可以。」他用欣賞的神色望著她。「有個感覺,以後我們會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

  「一定會。」她用力點頭。心頭輕鬆,擺脫了對以戰的迷惑,像撥開雲霧見到晴朗的天空。「突然覺得今天我甦醒了。」

  一甦醒?怎麼是這兩個字?一

  「用得不對?」她搖搖頭。「以哲去後,我像在做一個夢,不真實又迷惑——我想其中有點偏差,我該面對現實。」

  「何謂面對現實?」

  「你或者不信,這麼多日子來,我始終不肯相信他真的去了,因為我常感覺到他在四周。」她有些自嘲。「現在知道,那是錯覺。」

  「很難怪你。」他說:「他們兄弟——實在太相像了,有時我都會弄錯。」

  「他們回來時我預備到機場去接機,希望能跟明柔做好朋友。」她真心的。

  「一定會。」他像在說自己的事,滿有把握。「你會心想事成。」

  這個時候,可欣覺得自己對不起明柔,明柔因她而受委屈,因為她看得出也感覺得到,以戰對明柔如此——以戰和她有相同的迷惑,以戰對她那種凝視,那種眼神——

  「那麼,請通知我他們回來的日期。」

  「明天。」中堅想也不想就說「明天下午四點半,我可以陪你去。」

  「讓我考慮一下。一她大方的。「有你陪固然好,若我單獨去會不會更好?一

  「你考慮,我尊重你的決定。」他誠懇的。

  「其實——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她說。

  「今天以後,我當你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一

  兄弟姐妹,太好太合她心意了。

  以戰和明柔到港時,可欣決定單獨接機。

  「這樣更有誠意些。」她對中堅說「我希望完全贏得明柔的心。」

  飛機場。

  接機大堂裡人頭湧湧,亂哄哄的,一批又一批到達的旅客通過接機的人牆離開,自動玻璃門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從外湧入的熱空氣今原本強勁的冷氣效用減低。

  可欣安靜的站在鐵欄邊,她等的班機遲到十小時,電視機上才打出「剛到達」的字樣,她輕輕透口氣,總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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