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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嚴沁    


  「不知道對不對。」中堅拍拍大腿。「因你的話——或者我該給自己多一次機會。」

  「錯過了——不可能有更好的。」

  「你真不介意?」中堅盯著他看。

  「如果是你——以哲也許會開心,我不知道,她——總需要人照顧。」

  「全無信心.但——再試一次,我留下。」中堅拿起桌上的辭職信,隨手撕成兩半。

  中堅走出去,以戰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剛才那些話令他內疚又慚愧,為甚麼要這樣去鼓勵一個好朋友,全無真誠。他很矛盾,很心痛,這麼做是對或是錯?  老天!事情怎麼演變成這樣?一塌糊塗,完全走出了他的想像,還有機會扭轉嗎?

  扭轉——他臉上又湧現了那種奇異的暗紅。

  不知道中堅與可欣之間真正發生了甚麼事,她就這麼那副沉靜淡漠的樣子,這麼年輕卻已古井不波似的。他——中堅卻顯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無論如何,一個多月的時間竟出奇的平靜過去,連明柔都沒有甚麼事情不滿。

  只要明柔不來煩擾他,他的情緒就很好,難見的笑容也會浮現他臉。

  天氣漸漸變冷,開始有些冬天味道。傅太讓明柔通知大家晚上聚在家裡吃火鍋,她興致勃勃地親自買了許多食物回來。

  以戰和明柔先後回家,工人已把爐火及各種食物預備好。說是七點吃飯,過了半小時都依然沒見可欣和中堅的影子。

  「打電話回公司問問,他們工作沒做完?這麼晚還不回來?」傅大心急。

  以戰立刻去做,回來時沉默不語。

  「怎麼樣?」傅太追問。

  「警衛說他們五點半已離開。」以戰眉心微蹙,不知在想甚麼。

  「會不會去拍拖?」明柔半開玩笑。

  「你說甚麼?」傅太用力拍台,臉色大變。「這種玩笑可以亂開嗎?一

  以戰嚴厲的瞪明柔一眼,她明顯的嚇了一跳,沒想到傅太的反應這麼大。

  「對不起。」委屈的低下頭。她感覺傅太全不給面子。「我不是有心的。」

  傅太冷哼一聲,悻悻然不說話。

  幸好這時工人開門,迎進了可欣與中堅。

  「對不起,遲了。」可欣還是淡淡的笑。「去書店找一本書,我想找點資料。中堅陪我。」

  中堅滿足愉快的笑著。

  一見到可欣,傅太立刻眉開眼笑,拉看她坐在自己旁邊。  「這麼冷不早點回來。」她親切的。

  「今天還好,聽天氣報告這個週末有寒流襲港,氣溫會下降到二度左右。」可欣說。

  「二度?豈不是要冷死人。」傅太叫。

  「在美國的二度完全不算冷,不知道為甚麼,香港卻冷得刺骨。」中堅說。

  「香港濕冷,美國干,干空氣下不會冷得那麼厲害。」可欣說。

  明柔和以戰都不作聲不搭腔,明柔為剛才的事不高興,以戰——不知為甚麼,沉著臉沒有甚麼笑容。

  整個晚餐過程都只有可欣、中堅、傅太在說笑,以戰有時應酬兩句,明柔卻沉默得異常,誰都看得出不對。

  飯後,她獨自先回臥室。

  以戰仍勉強陪在一邊,卻沒有笑容。

  「明柔——甚麼事?」等中堅告辭以後,可欣忍不住問。

  「口不擇言。」傅太還在生氣。「可欣,今夜你留在這兒吧,外面冷。」

  「好。我陪媽咪看電視。」她柔順的。

  「不勉強你看電視劇,知道你不愛。」

  傅太對可欣好得無以復加。「我們聊天。」

  「隨便甚麼都行,你開心就行。」

  「你陪著我就最開心。」傅太輕聲歎息。「可惜以哲不在了。」

  以戰又微微皺眉,打聲招呼,逕自回房。

  傅太看著他背影,不以為然的搖著頭。

  「阿強愈來愈古怪,也不好好管教明柔,她愈來愈放肆。」她說。

  可欣從不插口關於別人的事,尤其以戰與明柔,她覺得自己處身地位都敏感。

  「可欣啊!你可要告訴我真話,那周中堅可是在追求你?」傅大壓低聲音。

  「我們是同事、好朋友,我只管自己,不理別人的事。」可欣婉轉回答。

  「看他的眼睛只望看你,我心裹不安!怕你被人搶去。」老人家直話直說。  「在你眼中我最好,別人未必如此。」可欣不承認也不否認。「我答應過永遠陪你。」

  「雖然我想你一輩子陪我,但這太自私,難道要你孤獨下半輩子?」傅太眼眶紅了。「我很矛盾.又很不安。」

  「放心,媽咪。我知道自己該做甚麼,不該做甚麼。」可欣坦然說.「我不會令你和以哲失望,相信我。」

  「你會幸福嗎?」傅太流淚。

  「會。幸福其實只是種自己的感覺和別人眼中的姿態,我幸福,因為有你,有我的父母、弟弟,還有以戰和明柔,當然!還有以哲。」

  這些話在臥室裡的以戰全聽到了,他益發矛盾不安。看來中堅真的在追求可欣,他們已是出雙入對的好朋友,他——他心中並沒有應有的高興,竟——有絲妒忌。

  妒忌?!

  他被這兩個字嚇了一大跳,他——他——他——

  臉上又現暗紅,他用毛毯蓋住了整個頭、臉、身體,希望盡可能的讓自己縮小,小得沒有人再能看得見。

  這一刻,他有個感覺,他真希望那次飛機意外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以哲。

  是自己,他——掀開棉被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內心的掙扎前所未有的激烈,幾乎——幾乎——以戰把整個身子撞到牆上,雙手用力的打看,一拳又一拳,打到手沿發紅髮腫,完全忘卻了疼痛。

  發洩過後,漸漸平靜下來,整個人沿著牆壁慢慢滑下,虛脫的坐在地上,全身乏力。

  是不是——後悔?是不是?

  立刻,全身的神經又拉緊了,不不不,不是,沒有——那是沒可能的事,他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量,從地上一躍而起,困獸般的在屋子裡轉動著,像要破門破窗而出。  然後,衝進浴室,用冰冷的水從頭到腳淋下來,他的人冷得戰抖,牙冷得戰抖,心內烈火般的衝擊卻真真平靜下來。

  穿上厚運動衣,用棉被裡看自己,好半天,冰凍的身體才漸漸暖和過來。

  夜已深,全無倦意,想喝杯牛奶,仔細靜聽一陣,外面已沒有聲音,這個時候大家必然已休息,他不想在這時見任何人。

  悄悄摸出走廊,不開燈,又摸進二樓的小廚房,沒有人——他心中可是希望像以前那次一樣碰到可欣?有點失望又慶幸,沒有人。

  倒一杯冰牛奶,在微波爐裡熱一分鐘,坐在黑暗的桌邊慢慢喝看。黑暗今他有安全感,令他自然自在,不必打起精神應付,似真似幻的輕微腳步聲,全身的寒毛豎起來,直覺告訴他,可欣來了。

  他轉頭,黑暗中遇到她的視線,像粒星光爆出火花,是她——可欣。

  她彷彿也震驚,也意外,他真真切切的看見她嘴唇微動,吐出的好像是「以哲」兩個字,卻沒聽到聲音。

  「對不起。」她一且刻就鎮定下來。「不知道你在,為甚麼不開燈?」

  燈光立刻亮起,她順手開的。

  她穿著拖地的厚棉晨褸,帶著歉然的微笑望著他。「我也想喝杯牛奶。」

  「我幫你拿。」他站起來。

  「不,謝謝。我自己來。」她更快阻止他。

  以戰莫名的不安起來,想快點喝完牛奶離開,又不甘心,兩個人都沒睡著,兩個人都在半夜想喝牛奶,又幾乎在同一時間——心中有著依戀,仍是坐著不動。

  拿著牛奶過來,她坐在他對面。

  「剛才開燈前.你——說過話嗎?」不知道為甚麼,他就衝口而出。

  「很荒謬,」可欣淡淡無奈的笑。「我下意識的以為你是以哲,知道不可能,話在嘴裡打了個圈又吞回去。」

  「真是叫以哲?」他吸一口氣。

  「為甚麼問?」她好奇。  「我——彷彿看到,但沒有聽見聲音。」

  是嗎?是這樣嗎?

  她心中有著震動,有著感動,充塞著許多莫名其妙的情緒。

  「黑暗中你能看見?」忍不住問。

  「所以我問——我也不明白。」他輕輕笑起來。「近來——許多事情都莫名其妙。」

  「許多事情——指甚麼?」

  「很多,一時說不清,好像中堅——」他皺眉,怎麼把中堅說出來了?懊惱極了。

  「中堅怎麼了?」她盯著他望。

  「沒有——他曾想過辭職離開。」愈講愈錯,是不是?中了邪一樣。

  「是嗎?我完全不知道。」她真的意外。「沒聽他提起過。」

  「你們常在一起,談些甚麼?」老天,他的臉紅了,怎麼小家氣的問起這些?

  「很普通的話——譬如他說有個姐姐,名字叫周中虛,他們姐弟一個堅一個虛,很特別。他講些以前的事。」

  一以前的事?」

  「是。我要求他講,」她點點頭,眼中一片柔情。「因為他的以前有以哲。」

  他默然,臉上又湧起奇怪的暗紅。

  一口氣把牛奶喝完,該回臥室了!卻又坐著不想動,椅子上好像有好大的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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