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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嚴沁    


  「這回真委屈了她。」傅太歎息。「不是說你那不長進阿爸要回來嗎?」

  「是。下星期三。」

  一把公司扔給他,你去三藩市。」

  「阿爸離開太久,幫不上忙,」以戰還是搖頭。「明柔回來,我好好補償她。」

  「你真是冷血,你們父子:—:」

  「媽咪,以戰,如果我去三藩市可以幫到甚麼嗎?」可欣說。

  「不必勞煩。」以戰意外。

  「不用你去,」傅太捉住可欣。「你別離開香港,我不要你坐飛機。」

  對可欣,她比對以戰更緊張。

  「都不必去.」以戰下定決心。「我加請一個護士,那麼兩個護士照顧他們母子,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何況還有她母親和工人、司機。」

  「明柔需要的可能只是關心。」可欣說。

  以戰震動一下,好半天沒說話。

  「快睡覺去,看來只好這麼辦。」傅太說。

  可欣坐在辦公室裡。

  這麼多日子過去.表面上她已恢復平靜,心靈中仍然鮮血淋漓,以哲的離去不止是一個傷口,而是她整個心靈的破裂,那是永遠不可能再恢復的。  中午,她已不再去「傅氏」公司午餐,她不能習慣面對以戰。以戰今她有強烈的錯覺,她絕對絕對不能錯把以戰當以哲。而且她已發現,以戰視線極少接觸她,偶一接觸,總是怪異。她不明白這怪異是甚麼,卻擔心。

  擔心甚麼?她也說不出所以然。

  像以前一樣,中午她獨自或與父親一起去附近餐廳午餐。父親今午約了人,她獨自下樓,隨便在哪兒吃點東西吧!

  「哈羅,可欣。」親切熱情的招呼。

  她轉身,看見周中堅,那個非常「男人」的魁偉男性。

  「去哪裡?」他的笑容有如陽光。

  「午餐。」她淡淡的。

  「我也是。一起好嗎?」他已走在她身邊。

  沒有理由拒絕,只好由他。

  漂亮出色的一對,立刻引來眾多視線。

  「可有好介紹?我吃厭了西餐。」他說。

  她帶他到新世界大廈的翠亨村。

  「不知道有這麼精緻的餐館藏在商業大廈裡。」他一邊吃一邊贊。「你常來?」

  「不一定。」

  「多半在哪裡解決午餐?」

  「以前多與以哲一起在公司吃。」她故意這麼說:「是『傅氏』的私人餐廳。」

  「現在已沒有人來做飯,以戰多有應酬,他現在盡量把應酬排在中午,已沒有需要。」

  她沉默,只斯文的吞著食物。

  「其實我是以哲的同學。」中堅說.「他才是我的死黨。」

  可欣頗詫異,原來他是為以哲而來。

  「知道以哲的消息很傷心,他幫過我很大的忙,我們是交心的朋友。」他繼續說。神色認真又黯然傷神。「後來以戰找我,雖然給我與紐約工作的同樣條件和酬勞,若不是以哲,我不會來。」

  「一旦離開華爾街,再回去時恐怕已脫節,那兒日新月異。」周中堅說。

  可欣有點感動。男人之間的感情她不懂,想來也與男女之間的分別不大,他是以哲的至交,她該善待。

  「謝謝你。」

  「不要謝。沒有以哲,我沒有今天。」中堅感慨的。「當時我才讀完一年級就已無錢交學費,以哲二話不說就替我付了,一付三年,後來我工作時雖還給他,這份恩情我不能忘。」

  「如今像你這樣的人不多。」

  「當年圍在以哲以戰身邊的人很多,都想佔點便宜,以哲卻只對我好,吃的用的與我分享,待我如兄弟。」他誠摯的。「這麼好的人竟會——我到現在都不能相信。」

  她沉默。心中的傷感一陣又一陣。

  「是以哲的人格感召我。」他說:「他在電話裡說起你,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令我妒忌,我不信天下有他形容得那麼美好的女人。看見你,我開始相信他的話,你很像他,是氣質神韻和對人處世方法,你們本質上很相像,看見你竟像看見他。我真有這種感覺。」

  「你說得太好。」

  「是真的。」他沉默一下,忽然又說,「以前我和以戰並不接近,他比較像一般的公子級人物.我跟他合不來,雖然他人也極好。這次應他邀請回來,發現他變了很多、很多,變得更像以哲。我開始喜歡他。」

  一雙胞胎兄弟原應很相像。」她說。

  「也許是這樣。」他說。

  他愉快的付了賬,伴著可欣一起走回公司。

  「能夠再跟你一起午餐嗎?」他很自然的問。他說過,看見她有如看以哲,是因為以哲。  「如果有空有機會又有緣碰到的話。」她說「我不喜歡刻意做些事。」

  「講得好。」他對她的好感溢於言表。「就這麼說定了。」

  她終於對他笑。他的爽朗大方極得人好感。

  對著她的笑容,他呆怔半晌。然後用力摔頭,大步走出電梯。

  以戰把父親從機場接回君悅酒店,為他安排好一切,這才趕回公司。

  父親傅士善帶著他的小美——才二十七歲的梁美媚,非常滿足怏樂的樣子。他們的小嬰兒,才半歲的BB女——即以戰的異母小妹妹——則由一個法國護士帶著。

  以戰很客氣的和梁美媚打招呼,他很尷尬,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父親的情人,他沒有甚麼話跟她說。

  看外貌,她只是個溫柔美貌的女人,從國內出來的。

  「有甚麼需要或要我辦甚麼事,隨時通知我。」以戰這樣對父親說。

  「我會在香港一星期,然後去北京,從北京回法國。」傅士善說。對兒子他像對朋友般。「在香港沒甚麼特別事,看看你們,看看你母親,她現在還生我氣嗎?」

  「不會。她現在很好。」

  「我會去阿康墓地看看。」士善沉默一陣。「聽說你把公司管理得很好。」

  「我盡力,不負你期望。」

  「期望?」士善哈哈大笑。「公司已是你們兄弟的,與我無關了。」

  以戰不知該怎麼回應。對父親的感情從小就不如對母親般親密,尤其相隔一年多,他覺得士善更陌生了。

  「安排與你母親見面。」士善神色一整。「我希望她前見美媚,畢竟是一家人,她連BB女都生了。」

  「是。我會跟她說。」

  帶著一個任務他回公司去。  這任務相當困難,母親不再惱怒是一回事,卻不見得前見搶她丈夫的女人,即使這女人生了孩子。

  「你心裡有事?」周中堅問。他們剛開完會,兩人並肩走在走廊上。

  「阿爸帶情人和BB回來,他要求見媽咪,我恐怕辦不來。」

  「安娣是個度量很大的女人,別擔心,我在旁幫你說話。」中堅笑。

  「度量再大的女人也難容丈夫的第二個女人。」以戰苦笑。

  「盡力而為。」中堅拍拍他肩。「以戰,你一直是個樂觀的人。」

  「以前是——」以戰思索一下。「發生了這些事再樂觀不起來。」

  「別讓那件事影響你一輩子,以哲的去不關你的事,不必自責。」中堅誠摯的。

  以戰搖頭,逕自回到辦公室。

  他很羨慕中堅,中堅彷彿永遠無牽無掛,瀟灑得像一片雲,在天空自由飛翔,無拘無束。他盡力把事情做到最好,無論讀書、事業,從無到有.靠自己本事出人頭地,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

  以戰也曾經有類似的心理和想法,也曾對人生前途滿懷著希望,只是——只是——是那件事完全影響了他,今他做事縛手縛腳,大局為重!不能再隨心所欲,尤其——他的眉心深深皺起,尤其明柔將來到的孩子

  他無意識的揮揮手,想揮開這煩人的事,努力投入工作——做不到,閉上眼睛他就會想到那些紛亂、複雜,不得已也理不清的事。

  輕輕歎口氣,拿起正在響的電話。

  「以戰,我是可欣,」可欣溫柔但失去明朗的聲音。「能否轉告媽咪,今夜我不去陪她,要替一個同事赴美餞行。」

  「是——是,當然可以。」他說得結巴。

  驟聽可欣的聲音,他慌亂而不安,對她,他有一輩子的歉疚,是他今她失去以哲。看見她沉默的哀傷,他總忍不住移開視線,不敢接觸那張美麗的臉。

  「媽咪現在不在家,工人說她去廟裡吃齋。」她再說。  「是是。」他的思緒飛得很遠了。

  「謝謝。再見。」

  「你——」他想說甚麼,又覺得不妥。「我會跟媽咪說,明天你——會來嗎?」

  「我會。」安安靜靜的掛線。

  以戰的心忸曲疼痛起來。

  沒心緒的看了幾份文件,周中堅走進來。

  他還是那麼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該回家了,」中堅笑。「安娣答應我今晚有她親自堡的靚湯。」

  以戰沉默的收拾桌上物件。

  「通知可欣一起走嗎?」中堅問。

  「今夜她有事,不去。」

  「啊。」中堅這麼說,看來很失望。

  以戰把這些看在眼裡,卻沒說甚麼。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中堅對可欣的好感。

  雖然傅太一直掛念可欣,有中堅在的飯桌上,也不愁寂寞。他能說許多今人開懷的話.而且見識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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