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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樓雨晴 安絮雅怔怔然仰首。他懂她的心情…… 為什麼懂她的人是他,而不是那個本該與她相契相知的情人? 裴季耘張手,將她安置在最安全的角落。「想哭就哭,別這樣。」 她安靜地靠在他胸口,奇異地,沒掉一滴淚。「裴大哥,幫我個忙好嗎?陪我 去醫院。」 裴季耘一怔,低頭俯視她。「確定嗎?你真的想清楚了。」 她從來就沒得選擇。安絮雅悲澀一笑。「拜託你,幫我!」除了他,她不知道還能找誰。 望進她堅定的眼神,他只能深沈一歎,無言頷首。 ☆ ☆ ☆ ☆ ☆ ☆ ☆ ☆ ☆ ☆ ☆ ☆ ☆ ☆ 仍是上回那個醫生。 預約了時間,他再度陪她來到醫院。 醫生從頭到尾都在擺臉色給他看,他默默忍下,事實上,連他都不曉得他在做什麼。 醫生的態度,他可以理解,上回檢查時,醫生就警告過他們,絮雅的體質特別,再加上懷孕都九周了,這時拿掉孩子,極可能造成往後難以受孕。 沒想到他們還是堅決要拿掉小孩,難怪醫生看到他們就拉長了臉。 「絮雅,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醫生說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實行人工流產,往後受孕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說,你以後就算想當媽媽都很難,你要想清楚。」 安絮雅甩甩頭,故作堅強地一笑。無所謂了,反正阿毅不要孩子,能不能懷孕又有何差別? 「絮雅……」他憂心地擰眉。 她放棄武裝,脆弱地靠向他肩膀。「我好累,什麼都不想堅持了……」 裴季耘黯然無言,只能沈默地,收容她的無助。 柔暖掌心,溫溫地撫著她的背、她的發,像是被人捧在手心呵護、憐惜著一般,她垂斂下眼皮,似有若無地問出聲。「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撫發的手頓了頓,他沒回答,而她似乎也沒真要他回答。 此刻,他的心情同樣糾葛複雜,他已經分不清,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她因為愛莊哲毅,無怨無悔的遷就他、成全他,甚至割捨自己的親骨肉,可是他呢?他又在做什麼?他為什麼會讓自己也成為扼殺這個小生命的兇手? 麻醉尚未完全退去,但是她堅持要離開醫院回家,裴季耘拗不過她的堅決,開車送她回來。 「你可以嗎?小心慢慢來。」停妥車,他繞到另一頭扶她下車。 「沒事。」才剛說完,腳下一軟,往他懷中撲跌而去,裴季耘趕緊摟住她。 「還說沒事!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逞強!」他既心疼,又不捨。 「我──」正要說些什麼,另一道聲音由天而降。 「你們在做什麼!」 要命!安絮雅無奈地在心底歎了口氣。 本以為讓他送到門口就好,自己上樓去就不會被撞見,沒想到阿毅也剛好回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放開她!」莊哲毅不由分說地街上前來,迎面就是一舉揮來,裴季耘沒防備,硬生生挨下這一拳,鬆了手。 「阿毅,你別──」安絮雅想阻止,卻被他一把揮開。 「你閃開!」莊哲毅卯起來揮拳,裴季耘從不打架,只能憑著本能閃避,慌亂中免不了挨上幾拳。「教授就可以搶別人的女朋友嗎?我說過,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糾纏她,否則惹毛了老子,我照常開扁!」 有了之前的教訓,裴季耘側身閃過。「這就是你的文化水平嗎?」 「對,我學問是沒你高,家世沒你好,長得沒你帥,只有一股蠻勁,那是因為如果我有你這樣的條件,也可以當個只動口的文明人。你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搶別人唯一僅有的東西?」莊哲毅愈想愈憤怒,拳頭更加毫不留情。 裴季耘一忍再忍,再好的修養也動氣了。 「夠了沒有!你老是在懷疑別人橫刀奪愛,但是如果你對她夠好,誰搶得走?你看不出來你的行為讓絮雅很困擾嗎?你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過!」揮開直逼俊臉的拳頭,裴季耘惱火地回了幾句。 「她困不困擾關你什麼事,我高興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用不著你管!」 死性不改的傢伙! 一時閃神,腹部挨了一拳,裴季耘視線一陣昏暗,再聽到他死性不改的回答,想到絮雅為他所受過的種種委屈,裴季耘忍無可忍,拳頭握得死緊,頭一回真動了怒,一舉狠狠揮了過去。 他從不打人,這是第一次,為了安絮雅,他打了!如果打得醒他,那這一拳,就當是代她教訓他! 這一拳,又狠又重,打得莊哲毅嘴角滲血,跌退了幾步。「如果你真的愛她,不會一再令她傷心哭泣,你只會怨天尤人,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行為有多渾帳?絮雅難道是那種只看外在條件的膚淺女人嗎?你自己的情緒問題,為什麼要她來承擔?」第二拳,打得他狼狽地跌坐地面。 「這一拳,是打你的自私自利,對絮雅造成的傷害──」第三拳又欲揮去,安絮雅撐著虛弱的身體,踉蹌地擋在他面前。 「夠了,裴大哥。」 落下的拳頭,停在蒼白嬌容的前方三公分處。 都這樣了,她還是決心維護他嗎? 望住地面上依偎的身影,他眸光一黯。「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我並不覺得委屈,真的!」 他硬生生地收回拳頭,深睇著她。「你──確定嗎?」到頭來,她的選擇,仍是不變? 她愧疚地低垂下頭。「對不起……」她,辜負了他的好意。 他退開一步,再一步,吸了口氣,轉過身,同時,流露眸底深刻的痛楚。 「你,好自為之。」說完,他舉步離去。 「裴大哥……」望著他清寂的背影,安絮雅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她──似乎傷他很深? 裴季耘頓了頓,沒回頭。「你都看到了,絮雅是怎麼對你的,你很清楚。這輩子你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女人了,好好對待她,不要以為她會永遠這麼無怨無悔,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失去她。」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說完該說的,他沒再停留。 該走的是他,不管是這裡,還是安絮雅心中,從來都沒有他容身之地。 呵,多麼淒涼的結論! ☆ ☆ ☆ ☆ ☆ ☆ ☆ ☆ ☆ ☆ ☆ ☆ ☆ ☆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幽幽淺淺的問句,仍在耳邊輕回。 為什麼?他也同時自問。 掀開落地窗簾,一室星光迤邐而入,裴季耘望住最亮的那一顆,柔柔的思念自眸底流洩而出。 一張清雅秀麗的容顏浮現腦海,與安絮雅重疊── 他閉了下眼,額心抵靠著窗框,悶悶的疼由胸腔泛開。 「明雪……」那麼相似的一張臉,那麼相似的性情,同樣外柔內韌的個性,同樣為愛執著付出的態度,卻──再也不是深愛他的那個女孩。 絮雅曾問過他,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有的,他有,只是,她只當了他一天的女朋友。 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他認識了地,江明雪,一個有著最堅強樂觀性格的女孩,困苦的環境不曾讓她怨天尤人,靠著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讀,像株野地裡的小草,努力活出生命的光輝。 她,看似什麼都沒有,卻也看似比誰都富有,只因她知足。這樣一個女孩,竟誇下海口,要給他全世界的幸福。 頭一回聽到,他一笑置之;第二回聽到,他認真審視她:第三回聽到時,她告訴他。「也許你會覺得我口氣太大,你什麼都有,家世、外貌、才智、人緣,看似樣樣不缺,我看似什麼都不如你,但是,你不快樂,而我有,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的快樂。」 她,竟是唯一看穿他寂寞靈魂的女孩,這番話,令他震動不已。 後來,她日日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全心全意的對待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人,頭一回,有人如此無怨無悔的為他付出,他的心,被溫暖了。 就在某一天,她又問起。「決定好要讓我當你的女朋友了嗎?好處很多的唷!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對你更好的人了啦,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能讓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不答應是你的損失。」 如此的大言不慚,聽來卻俏皮可愛得令人憐愛,他的心,淺淺動了。 於是,他不再一笑置之,而是告訴她,一個禮拜後的聖誕夜,告訴她答案。 那一夜,他在家等了她好久、好久,她沒來,而他等到的,是一通醫院來的電話。 他匆匆趕去,由醫護人員口中得知,她出了車禍,在急救當中,半昏半醒間一直惦記著他。她說,今天這個日子對她很重要,怕他等不到她會著急、會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