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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湛清    


  她的眼眸再次回復一片荒漠狀態,大口灌了幾口茶,捏了捏手上寫著地址的紙條站了起來。

  "要走了?"那男子仍然端坐在亭內,手中還在握著一枝筆煞有介事地寫著。

  打消想問路的念頭,她將手上的紙條握回掌心。"多少錢?"她不理會對方友善的話語。

  男子握著筆的左手支著下頜,微側著臉看向她。"錢?我沒那麼小氣,  那是請你的,天氣有點熱,辛苦你了。"

  艾幔妮站著不動,對他過於熱絡的語氣不以為然的皺起了眉。"多少錢?"她再問了一次,彷彿沒聽到他講的那幾句"逾越"的話。

  那人再次轉向她,這回帶著頑皮的笑容,輕輕地說:"我說過不用錢,我從沒有向來歡喜樓喝茶的朋友收過錢。」

  我不是你的朋友  。"她當面毫不留情的衝回去。

  對於她尖銳不友善的表現,他報以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好吧,如果你堅持。那麼請你出大門後去隔壁的超商,放二十塊在募捐的零錢箱中吧!只是,你真的不要再等我一下?我剩一點點,很快就寫完了。"

  "寫……寫什麼?"她突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這種對話實在是過於無厘頭了。

  "稿子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你不就是要來拿稿子的?不是我搞錯,你的上司只是派你來催催我,不用拿東西回去?"

  艾幔妮從眉尾斜而起的眼眸微瞠,"這裡該不會就是那該死的一百五十九號,而你又恰好是那個叫盡情的漫畫家吧?"

  盡情哈哈一笑。"幸好你沒說是"該死的漫畫家——雖然我不畫漫畫很久了。"

  艾幔妮可沒有那個好心情跟著笑,事實上她的眉攢了起來,兩條略粗的眉毛兇惡的糾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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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幔妮敲了敲總編輯辦公室的門,隨即打了開來,她知道總編輯一定在等著她。

  把幾張剛弄印出來的稿子放到寬大的辦公桌上,幔妮拘謹地退了一步。"桂總編,這是你要的稿子。"

  "回來了?"桂聿梅讓鼻子上的老花眼鏡滑下些許,從書本中抬起頭來,不甚在意地問:"盡情今天煮了什麼茶?"

  "啊?"幔妮吭了一聲。"檸檬紅茶  。"被那個叫盡情的傢伙一搞,連她都快變成無厘頭了。

  "檸檬紅茶  ?哇!"四十五歲的桂聿梅發出一聲的歎息。"清涼又解渴,一定很好喝吧?"

  "是不錯……"幔妮點了下頭。"老闆,這不是重點吧?"她沒氣的問。

  就不知總編今天吃錯了什麼藥,作者要交稿,即使不能用電子郵件傳送過來,也可以傳真啊,為什麼一定要她去拿稿子?她又不是快遞。雖然她以前沒幹過編輯,也知道這不該是她的任務吧!

  "嘿嘿。"平時端莊穩重的桂聿梅發出兩  聲乾笑。"看來你好像有點不滿?直說無妨,我這個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幔妮瞄了她兩眼,  眼神中充滿懷疑。通常會這樣說的人最愛要陰的。

  "懷疑?不說也無妨。不過悶死自己可沒得陪的哦!"  桂聿梅揚揚她細緻的眉說。

  "也許我不瞭解編輯的工作,可是真的有必要跑到作者家取稿嗎?"幔妮試著婉轉地說,她知道以她那麼衝動的脾氣,只有使自己吃虧的份,這回她不就因此吃了自己的父親狠狠的一記悶虧?所以她學乖了,  除非有一口把人咬死的把握,不然不要輕易的張開嘴露出牙來。

  桂聿梅摘下眼鏡,閉上眼約五秒鐘,再張開眼時已脫去了玩笑的成分。"幔妮  ,我們社裡的編輯大部分時候不需要去取稿,只有偶爾遇到特別會拖稿,又需要有人施點壓力的作者,才會這麼做。  有時候為了趕上出版時間,也有編輯到作者家看稿,這樣可以減少文稿往來的時間。"看了沉默不語的幔妮  一眼,  她又繼續,"這些我想你都已知道,你是個聰明優秀的人,想必早已把社裡的作業模式搞清楚。不過我不是為了催盡情稿子而叫你去的,  事實上社裡每個編輯都知道,盡情可以算是相當準時交稿的作者。"

  "那又是為什麼?"幔妮忍不衝口而出。"難道你是故意為難我?"是因為我從《遠瞻》調過來,造成你的負擔?"

  桂聿梅舉高雙手,"No  ,No!"她吐了口氣,帶著笑意說:"你這麼敏感和尖銳,難怪可以成為一個頂尖的記者。"

  幔妮驚異地發現她的語氣並未有自己預期的敵意或是諷刺,經過了兩個禮拜前的事件後,  她受夠了幸災樂禍和冷眼旁觀。

  "我們姑且不談你在那個工作上的做法妥不妥善,至少對工作的敏銳和認真是可以期許的。或許以為我是不得不忍受你調到我的單位做編輯,可是我必須告訴你,這世上沒有誰能逼誰一定接受他人施予的一切,就像你,你被迫從一個財經政治性質的雜誌記者,到這個綜合性出版社當編輯,你看似沒有選擇,事實上有的。你我都知道這一點。"

  幔妮浮上一抹諷刺的笑。  "是嗎?你指的是離職嗎?經過這樣的事件,哪個政論媒體還敢要我?沒人願意平白去得罪一股勢力,更何況艾長青所代表的勢力可不小。  這是一個利益輸送的現實社會,沒有人願意讓整個輸送的系統失去平衡,尤其是利益相關者。"

  桂聿梅吸了口氣,"我不能說你父親是對的……"

  "他不是我父親!"幔妮  沖了一句。"如果你指的是艾長青。"抬高下巴,並不試圖掩飾她的叛逆和不馴。

  桂聿梅失笑地歎了口氣。"好,我無意踩你的痛處。讓我們回到這話題,你有其它的選擇就是離職,不管以後做不做這行,畢竟這也是一種選擇。或者你有另一種選擇,按照你父……呃,艾長青的心願,回去幫他……"

  "不可能!"幔妮  斷然打斷她的話尾。"我就算要去擺地攤維生,也好過回去。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回去的!"

  "看來你的意志相當堅定嘛!"桂聿梅攤了攤手。"那麼還有什麼可畏懼的?你可以好好去挖掘自己喜不喜歡編輯這個工作,反正也沒有損失嘛?好了,就這樣吧!"

  幔妮在示意下離去。她不是傻子,她明白桂總編在給她信心。回首近日遭遇的一切人事,只有讓她對人性更灰心,她倒是第一個給她力量的人呢?

  一種奇異的感覺捏住她,她不想太快信任一個人,但這回她卻有預感,這個人可以信任。再說她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她除了一身臭脾氣,實在也沒有什麼  其它東西了。

  雖然幔妮可以體會桂總編的用心,但當她二天又被派去取稿時,還是在心裡嘀咕了幾句。

  "去放鬆心情,也許你會發覺這個工作其實頂適合你的。"今天早上桂總編是這麼說的。

  真搞不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推開歡喜樓的木門,幔妮忍不住抱怨,這屋子的人警覺性實在太低了,連個門鈴不設就算了,  連門都懶得鎖。更奇怪的是,她反覆看了好幾次,就是找不到這棟建築哪有"樓"的存在,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叫"歡喜樓"?害她咋天鬧了個笑話,把作者家當成茶藝館。

  "嗨,早啊!"  她一踏進門,盡情的招呼就來了,一大早精神飽滿,讓昨晚睡不好的她忍不住回他一個白眼。

  "還沒有吃早點吧?要烤吐司還是蛋糕?我還有烤藍莓起司蛋糕和巧克力慕司哦!"盡情坐在竹板凳上蹺著腳,桌上攤著報紙,那模樣優閒得過分。

  幔妮昨天就發現這傢伙不太在意冷眼,好像一身的溫暖源源不絕,所以不怕她每每給他降溫。他雖然據稱是當今最有號召力及票房魅力的作家兼漫畫家,但她發現他對她不客氣倒不甚在意。

  這樣也好,如果碰上個愛拿喬的作者,依她最近其差無比的爛心情,一定更快跟對方槓起來,而到時候她可能真的得去把地攤了。

  "隨便。"幔妮漫不經心的回答,感覺眼皮的腫脹感還沒消失。她目前的老闆,桂總編輯竟叫她以後就來這裡報到,連卡也不用打了。  來這裡做什麼呢?她從社裡帶了兩本稿子出來校對,可是為什麼她要來這裡校稿?為什麼?為什麼?

  她滿腦子的"為什麼"被擺到面前的食物衝散了。  一個熱騰騰,還冒著煙的三文治整齊的擺在盤子裡,重點是裡面夾了火腿,蛋,生菜,西紅柿……等,材料豐富,比起外面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旁邊那隻馬克杯裝著飄著濃濃奶香的奶茶更是喚起了她的味覺,讓她腸胃開始蠕動,隨即飢餓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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