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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岳盈    


  看著父親臉上有種不被人瞭解的淒涼、落漠和無奈,姚靜只覺得腹內酸楚,懊悔自己先前的話太過莽撞。這些年來,她只看到母親的寂寞及自己想念父親的苦悶,全然沒以父親的立場想過整件事。

  對他而言,與母親成婚及她的出生,都是預期之外的吧。聽他的口氣,似乎原先打算終身不娶,只為謝家父子而活。

  怎麼這樣傻!

  受人恩惠雖然該報答,可沒必要賠上一生呀!

  但父親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是點水之恩,也不惜以性命相報。

  心中充滿對他的憐愛與敬慕,卻無法認同他的作法,姚靜深吸了口氣,嚴肅的道:「爹,這世上沒有誰不能沒有誰。容孩兒說句放肆的話,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爹而不是謝伯伯,擎天莊的莊務由誰打理?那個爹所想要照顧的謝鋒鎏又該怎麼辦?沒有您,自然會有別人接手,該是您放手的時候了!」

  「我知道,可是……」看見女兒臉上因他的「可是」而閃過一抹怒氣,夏孟哲苦澀的喟歎出聲。「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鐘,本來我是抱著鞠躬盡瘁的想法,但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就算我想放下這一切,也需要時間做安排,一走了之,會讓我走得不安心。」

  「爹的意思是……」她充滿希望的問。爹終於肯聽進她的話了嗎?

  「至少得讓我做好安排。」夏孟哲意味深長的望著她道。「首先,擎天莊偌大的產業得找個適當的人接手,不求莊務能一日比一日興盛,至少也得守成。其次,謝大哥遭人暗算,還不曉得兇手是誰,我不得不防範那人會對擎天莊及鋒鎏不利。最後,鋒鎏那孩子……實在讓人無法放心呀,還得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教他成材點!」

  姚靜越聽越不妙,眼睛也越瞪越大,要是真的讓父親的「首先、其次、最後」都完成,只怕獨守空閏的娘等到齒牙動搖都等不到他!

  只要想到懂事以來,父親不在時,母親憂悒、寡歡的模樣,她是一刻都不能等,遑論她覺得這些「首先、其次、最後」根本就是遙遙無期的空渺期待!

  「您是搪塞孩兒!」她一語中的。

  「靜兒,你這麼說不公平!」夏孟哲為自己辯白。「爹無意搪塞你,而是擎天莊是為父一生的心血,謝大哥跟鋒鎏又是謝大嫂臨終前對我的托付,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能不管他們。」

  「說來說去,你就是放不下!」

  「妳別生氣,要不然你替爹想辦法吧,只要能解決這三個難題,爹什麼都聽你的。」

  教她解決,這……

  姚靜眼眸一轉,心頭的火氣燒得更旺,冰冷的目光直視向一臉心虛的父親。敢情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

  「爹,您可算得真精呀,不愧是人稱『左手算盤、右手筆』的擎天莊二當家呀,連親生女兒都算計!」她嘴上帶著笑,眼中卻燒著冰冷的火焰。

  「我沒有。」夏孟哲很無奈的對女兒道。「為父說的都是實話,沒有要算計你的意思。」

  「你還說沒有要算計我?明知道我想要你回家陪娘,還故意出這種難題給我!」

  「你都認為是難題了,我這個當爹的沒你聰明有智慧,豈不是難上加難?」

  好呀,給她出這招!姚靜暗暗生著悶氣,一時間卻想不出話來反駁父親。

  看來要父親放下擎天莊,回藥王谷與母親長相廝守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接下他放不下的爛攤子。

  她沉痛地領悟,儘管有一百個不情願,可為了母親,明曉得父親挖了個陷阱等著她,還是得閉上眼睛一跳了之。哼,爹就會欺負她!

  她閉了閉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讓體內的怒氣緩緩消融,方能張開眼睛,心平氣和的道:「既然你條件開出來,為了讓娘不再受孤單寂寞之苦,我只好接招。你提出的三道難題我會解決,可你也要答應我,要遵守承諾回到娘身邊,還有,你只要看到成果,可別管我用什麼方法達成!」

  「靜兒……」

  「尤其是謝鋒鎏!」彷彿知道他想說什麼,姚靜更是一副絕不容商量的口吻。「要讓他成材,就不能用你以前的方法。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不能再姑息他!」

  夏孟哲機警的閉上嘴,心裡明白女兒是對的。想到鋒鎏,他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從十多天前謝家父子大吵一架後,那孩子就跑到昆明買醉,到今天還沒回來。

  深深的望著女兒,從那雙充滿智慧與堅毅的眼眸裹的決心,他知道她一定做得到。

  *****

  「……當時我滿心以為可以說服家父,沒想到反被他擺了一道。」姚靜望著不遠處的昏黃燈影,嘴角有抹自嘲。

  「你是夏前輩的千金,藥王的外孫女。」李巖深受震撼。

  他本來就在奇怪,謝鋒鎏與姚靜的氣質及外貌都大不相同,怎麼看都不像親兄弟,呃,不,是親兄妹才對。原來姚靜是深受武林人士敬愛的藥王外孫女,也就難怪她不只才智敏捷,醫術與武藝都不凡。

  「希望外公的名頭沒有嚇壞你。」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李巖微微一笑,俊逸的臉龐傾向她,抵著她的額低聲咕噥,「我的膽子有那麼小嗎?」

  「李巖!」她欣喜的摟住他頸子,吐氣如蘭地道:「本來我一直對爹把我拖下水感到不滿,可當初我若沒有答應爹留在擎天莊,又怎會遇上你呢?現在我不但不遺憾,反而深深感激。」

  「姚靜……」再沒有比情人的話更教人心醉的。李巖覺得全身的每個部分都因她熱情的話語而有微醺的感覺,他抱緊她,低頭吻住她的唇。

  嬌媚的低吟從她喉間逸出,四唇交接的甜蜜在兩人心中擴散。兩顆心因親吻而靠得更近,除了喘息聲外,他們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那一聲聲都是不可言傳的蜜語,都是一句句的情話,一字字的愛。

  兩人終於喘息的分離,姚靜含情脈脈的棲息在李巖劇烈起伏的男性胸膛,嘴角漾著甜蜜的笑意。

  「你是因為答應了夏前輩,所以拜謝師伯為義父,留在擎天莊襄助謝師弟,可為何要女扮男裝?」李巖等到心跳恢復正常後,提出盤旋腦際的疑問。這一問可讓這些年來受的煎熬寸寸翻上心頭,如果早些知道她是女兒身,他就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不然怎會對名漂亮的少年生出情意。

  「一開始是方便行事,後來則是順水推舟。」心疼著他俊眉間的皺折,姚靜邊愛撫著那裡,邊解釋。

  「怎麼說?」他不解。

  「我以男裝打扮進入擎天莊,人人都當我是男孩,我也懶得解釋。後來認了義父,決定要替家父解決那三道難題。女兒身份終究不便,尤其是謝鋒鎏桀騖不馴,豈肯聽名小女娃的話,我決定以男兒身跟他打交道。」

  「所以謝師弟也不知道你……」

  「當然不給他知道。他那人性子狂傲,若不是我當年逮到他的小辮子,義父又傷得極重,我一再以話激他,還不知肯不肯振作呢。」

  「小辮子?」

  「呂姊姊沒跟你提在樓蘭閣發生的事嗎?」

  「樓蘭閣?」他搖著頭。

  姚靜心想,呂鍛金必是顧著謝鋒鎏的面子,所以沒將那件事告訴李巖。她沉吟了一下,把當年的往事簡述了一遍。

  「他們兩人是不打不相識。我義兄自命風流,將煙花女子的虛情假意當真,以為自己是萬人迷,沒想到先是中了花舞孃的美人計,後又被呂姊姊追打得狼狽不堪,不但裡子、面子沒了,連男性自尊都被人踩在腳下,實為他生平的奇恥大辱。經過這番慘痛教訓,加上父親重傷,他方痛定思痛,決定振作起來。但當然,最大的力量還是來自呂姊姊。」

  「鍛金?」李巖納悶道,「鍛金把他打成那樣,他不怨恨嗎?」

  「恨雖然恨,可呂姊姊也很可愛呀。兩人再次重逢,他心中的恨意巧妙的轉化成愛慕之情。就是這份愛慕激勵他向上,不願讓呂姊姊看輕,才能以短短的五年時間,練就不凡的武藝。」

  「他們之間……」李巖仍是想不透。「我一直以為師妹喜歡的人是你,完全看不出來她跟謝師弟有你說的那種情愫。」

  「李巖,這點你就跟我那位義兄一般呆了。」

  「怎麼說?」他感興趣的問。

  姚靜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睫間的風情萬種,嫵媚動人,看得李巖平靜下來的心跳又再度狂亂。

  「呂姊姊若當我是情人,不可能不顧女性矜持在人前與我這般親熱。女孩子在意中人面前,反倒會害羞、拘謹。呂姊姊對我的感情,與其說是姊弟之情,不如說是姊妹之情。雖然她並不知曉我是女扮男裝,但本能的當我是同類、閏中密友,是以心懷坦蕩、沒有男女之防的與我友愛。如果她中意我,反而要避著呢。至於她對我義兄,你都沒注意到她在擎天莊做客時,不時會偷偷注視他的眼神哩,那眼裡的情意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每當我說起義兄的事,她就顯得格外專注,有時候我故意不說,她還會忍不住問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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