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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岳靖 小嬰孩鬆開嘴,嚶了一聲。賀則雲換邊抱,孩子隨即又找到自己的需求,滿足地吸吮著。 「呵呵,貪吃的小鬼,真有趣!」祭祆兒唇角上翹,美眸圓瞠,挑著細細的眉梢。 「對了,嫂嫂,你怎麼沒戴哥哥給的龍形鏈呀?」祭祆兒突然問。 賀則雲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什麼事都知道喔!」她俏皮地眨眨眼,跳下床,纖指又戳一下嬰孩鼓鼓的嫩頰。小傢伙老大不爽地哇哇叫,她呵呵地笑著,翩然轉身。「姑姑就不吵你喝奶嘍!拜拜——嫂嫂,很高興認識你,歡迎你成為祭家人。」揮揮手,倩影沒入拱門紗簾裡。 賀則雲垂首,凝著兒子的小臉,美顏慊慊地低語:「有個頑皮的姑姑嗯——」 x2x?? x2x?? x2x?? x2x ?? x2x?? x2x 鏤刻著龍紋的電梯由專人操縱直達飯店頂樓,門一敞滑開來,電梯人員攤開一隻手,恭請他。 祭冠禮踏出電梯,往長廊底的總統套房走。聲紋辨識後,他進門,直接到最大的一間臥房。房裡全是古心古貌的中國式擺設,山水屏風後,一名高大健朗的老人,捲著大袖,正握筆在作畫。老人站著揮毫的動作生龍活虎,氣勢磅礡,儼然是一派大家。 祭冠禮走到書案邊,幾盆綠竹植栽高高低低置放在鑿空的花牆裡。「曾祖父這麼好興致。」他開口。老人是他的曾祖父、祭氏的大家長、最高權力者,發須見白,額高飽滿,面容強悍,至今仍掌管祭氏一族大大小小人事物,像個不服老的帝王。 老人蘸蘸硯台上的濃墨,停一下筆,喉嚨發出渾厚有力的嗓音。「怎麼不問我來做什麼?」一雙炯亮的黑眸看向祭冠禮。 「您巡視東南亞礦區,順道在此休憩,不是嗎?」祭冠禮回道。這是他接到的消息。 「聽飯店總管說你很少回來——」老人頓住語氣,在宣紙上勾勒一、兩筆,才道:「這是為什麼?飯店裡的人沒好好侍候你?」 「我的妻子不會想跟我住在飯店裡。」祭冠禮直接回答。他相信精明的曾祖父,已知道他在台灣的一切了。 「你什麼時候有的妻室?我可不記得我有什麼『立名』的長曾孫媳。」老人平淡、不以為意地說。 「立名」是祭家獨特的結婚儀式,凡是祭家人的伴侶都得經過這道儀式,才算是真正被長輩接受、認同。 「我跟則雲公證過了。」祭冠禮沉穩地回道。 老人抿直唇,筆尖一揮,穿梭雲霧的龍形顯了出來。「前些日子,元祠『立名』怎麼不見你回島?沒接到通知嗎?」老人換了細毫,描點著龍鱗,跟曾孫對答的一字一句像是很平常的閒聊。 祭冠禮沉下臉,往明艷的窗邊走,窗外小小的花圃,栽種一株株空中白玫瑰。這祭家飯店的最高層,如深入雲中的神居,俯視整座城市的動靜。祭氏擁有做人的神格特性,只要願意,芸芸眾生逃不過任何掌握,他卻怎麼也找不到妻子的身影。真正的神居應該是她的便利屋,能將她隱藏得那麼好,真正的仙應該是她,能像飛天一樣不遺留任何足跡。 祭冠禮讓電動窗簾降下,定定神情,回答老人的問話:「我有其他事要辦。」他的妻子失蹤了,他哪還管兄弟手足結不結婚!現在他只想知道妻子究竟在哪兒!「您如果沒有其他事,冠禮就不打擾曾祖父興致了——」他欲退離。 老人完成最後一筆,點亮活靈活現的龍目,道:「你該回海島的,祭冠禮——」他放下衣袖,雙掌剪在腰後,紅光滿面,昂首沉吟地盯著這名向來穩重自信的長曾孫。 祭冠禮面對著老人,瞳眸深黯。「您的意思,冠禮瞭解。如果要我舉行『立名』,也得讓我先辦完事再說。」他明顯在應付。 老人笑了一聲。「你是我的長曾孫,從來沒讓我失望過,該辦的事也辦得完美;就是感情的事,不讓長輩過問是嗎?」身為祭氏大家長,老人絕對瞭解每一名晚輩的個性,他這個從無緋聞、風流事跡的長曾孫,並非不談情說愛,而是他在這方面特別低調。 「祭家神秘的『命定』傳說,冥冥中,支配了子子孫孫的婚姻愛情,能說我不讓長輩過問嗎?」祭冠禮直視老人的眼,語調坦率。在找尋終生伴侶的過程,祭家人一旦遇見命中真正相屬的另一半,就會有一連串神跡似的現象發生,諸如做愛時胸口會浮現龍形紅痕、他們的傳家項鏈被那個特定對方碰觸時,鏈頭的寶石會發亮,稱為「開光」……這些無可解釋的神秘現象,如同姻緣宿命,就是祭家人所流傳的「命定」。 「曾祖父,我得告訴你——是家族傳說的應驗也好、是先祖天意也罷,」祭冠禮雙眸灼亮堅定,清晰的嗓音像在宣誓。「則雲是我不挑不選這輩子認定的妻子,她如果不想被祭家那套繁繁雜雜的規矩、儀式打擾,我不會強迫她回海島,她想一輩子在台灣過平凡的生活、簡單的日子,我會陪到底。」 老人瞇細雙眼,摸摸下頦的鬍鬚。「這就是你的堅持?」沉聲沉調地問。 「是。」祭冠禮語氣不偏不倚。 「我總能見一下我那長曾孫媳吧?」老人眼尾閃了閃。「她如果不願來飯店,我這曾祖父倒可以走一趟——」 「我不相信您不知道!」祭冠禮突然發起怒來。老人今天的抽探太不對時機,何況老人像精一樣,把所有祭家晚輩捻在指尖玩,怎會不知道則雲失蹤?想必,只是要看他這「感情不被過問」的長曾孫的笑話!「您繼續您的雅興,冠禮不奉陪!」瞥一眼桌上的畫,他轉身往外走。 「你那個兒子,我的長玄孫——」老人像是從丹田發出聲,嗓音又長又有力,彷彿武俠小說中的什麼派什麼門高人。 祭冠禮急行的腳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煞住。 老人刻意拉高語調。「那個胖小子——我給他取名叫祭俊。」 祭冠禮的背影很僵,隱隱在發抖,像是有什麼無形物在輻射。 老人揚高粗白的雙眉,悠悠地晃回桌前,拿筆在畫上題字。「這字畫記得叫人裱背,是我這高祖父給祭俊的彌月賀禮。」 祭冠禮猛地轉身,大步走回書桌前,一把抓起老人的字畫。「我一點都不喜歡您取的這個名字!」冷冷迸出嗓音,捏著字畫,轉身便走。 「小子!題字還沒幹,別印上自己的掌紋——」 砰——一聲足以震破玻璃的巨響,回應了老人的交代。 第九章 祭家海島形似巨龍盤踞海面,周圍廣袤的大洋沒邊沒際,色澤蒼翠,海天相互輝映,多層次的藍光鄰鄰閃閃,透澈得發亮,波浪被風剖開,海上沒有嘈雜的海鳥。所有的鳥兒全飛往島上高原,旋繞著神廟式雄偉壯麗的建築—— 祭氏主宅矗立在高地草原中央。多少年來,主宅的那片大草原,不曾枯黃,祭家卓然傲世的子孫們在此奔跑嬉戲。聽說他們的始祖是乘龍降臨這座島的天神,他們是高貴驕傲的神秘華族。 那個男孩出生時,就是平輩之首。祭氏家族的族長把他高舉在天,以古老的語言祝禱他的誕辰,終年香煙裊裊的家譜室裡,他的名字被寫在黑亮的碑牆上,是金色的,象徵富貴吉祥,貼蓋紅絲布代表生之喜悅。這個尊貴的小生命從此茁壯成長,領導手足們奔馳在浩大草原上,體魄一天天健實剽悍,性格無比堅毅,他是個天生的王者,誰也抵擋不了他的魅力,阻止不了他的侵入,他是桀驚不馴的祭家男兒,自信驕傲又熱情,嚴峻沉穩又瘋狂。 「冠禮……」賀則雲睜開眼,窗外一片陽光反射的亮綠色薄膜飄浮在半空,現在是高原的正午吧—— 她剛剛又作夢了!這陣子祭家似乎剛忙過一場什麼大事,時常可以感覺到房外有人在走動,幾天前的晚上,甚至聽得見莊嚴的喃喃聲,彷彿是什麼梵音,或者那只是高原某處的松濤聲。見過祭祆兒沒幾天後,他們給她換了房間,用一張帶輪子的華麗沙發床,推著正坐月子的她,進到這一間大套房。臥房與起居室透過拱門相連,一樣豪華的寢具、雕龍的樑柱、落地門外的大露台、向下延伸的長階……與上一間的格局並無不同,只是這間居室多了她熟悉的氣息——他們說這兒是祭冠禮的房間。他每天早上起床會打開落地門,迎著朝陽跑下露台的長梯,奔過露珠初凝的綠茵茵草原,跳進湖裡晨泳;偶爾他會駕著直升機,飛到龍鱗湖划船,在那平和的湖面,欣賞晨景。他精通很多事,受人愛戴,但最喜歡獨處,一個人站在山巔聽風,看著夕光披滿整座海島。他是令這個家族驕傲的長子、長孫、長曾孫,是手足敬佩的兄長,下人稱頌的主子,他像個最完美的典範,從沒讓人失望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