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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席絹    


  「所以大哥跟姊夫才會毅然決然的離開嚴家,終於願意聽從我的建議,自個兒做起小生意來著了。」

  「可不!全出來了,省得那些人把今日的敗帳全往我們頭上賴過來,那豈不是冤透啦?那嚴家,也只有大老爺還有三夫人那房真心待我們好,其它人哪,就別說了。所以爹才會不管別人怎麼說閒話,硬是收留老爺在咱家住下,替他養老都沒關係。」一提到現在的嚴家,米白玉就有滿肚子的氣說不完。

  米素馨支著下巴,不理會姊姊的哇哇叫,她心裡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就方纔我從賬冊上看到的,嚴家牧場只剩下三座,除了老爺子手上那座外,另外兩座正打算賤價賣給烏家好填補他們目前的虧損。也就是說,嚴家的產業幾乎都轉手到烏家了。」

  「是這樣沒錯。」米家大哥點頭。

  「那我們為何不去買個一兩座呢?那些牧場好好經營的話,很能帶來利潤呢。」以她家目前的財力來說,買個小牧場不是問題。

  「不好給人說咱趁火打劫。再者,也是為了這幾年西部的牧養業情勢改變了,大者恆大,小經營者在價格的壓制下,鬥不過那些大戶;連嚴家都逃不了被收購的下場,何況是其它人呢,爹不想我們去碰那一塊,所以我們才會專心做起皮毛生意,不要落下話柄給人說我們搶嚴家的生意。」米廉繼續說著。

  米家嫂子順便也發表一下自己的觀察所得。

  「其實爹當了一輩子嚴家的總管,對嚴家如今的落敗很是感歎。我瞧他老人家挺擔心老爺子身體的。他曾說過,家業落敗還不是最令老爺傷心的事,真正傷他心的,是子孫不肖,沒一個成材,連守成都做不到,還談什麼發揚光大。爹好擔心老爺子呢,心裡總是希望能看到嚴家有再站起來的一天,可這畢竟是難了。」

  連春日想了一下,說道:

  「最近峻少不是回來了嗎?也許他能把嚴家振興起來,給老爺子一點寬慰。」

  「他嗎?給馬羊看看病還可以,做生意根本不行吧?」米白玉不以為然,但極之稱道他的醫術,「不過峻少醫術還真不錯,我們家有頭羊兒最近染上要命的羊疥,除了趕快把牠隔開之外,想來就只剩死路一條,可給峻少看了一下,居然就好了!他叫我拿來豬脂、熏黃,攪和之後抹在羊兒潰爛的地方,今天就好多了呢!能吃也能走的,再過不久就可以不必隔離牠了。京城學醫回來的,果然有兩下子。」

  「真的嗎?那我可得請峻少到我娘家去看一下幾匹馬兒了,那些馬兒背上長的炙瘡老是好不了……」

  話題很快轉到嚴峻的醫術上去。兩個女人家走到一邊談論著家裡的牲畜健康情況,還說著今夏冷熱落差太大,家畜都受不了的病了,每一個獸醫都忙到翻過去,不容易請到他們來這種小戶人家看診,都給大戶搶走了,幸好嚴峻在這時回來……

  米素馨刻意不去聽姊姊與嫂子的談話,不想聽到有關嚴峻的種種,甚至連這個名字都不想聽到。她看向大哥與姊夫,道:

  「如果爹不希望我們做牧場的生意,那我們就不做。可是,我認為,當隴地所有牧場、皮毛生意都被烏家所掌控獨大之後,我們這種小家小戶想收購皮毛運到南方大城市去販賣,也會變得十分困難。現在還有小商戶喘氣的空間,日後烏家真正坐大後,肯定會一手包攬所有會賺錢的生意,一旦烏家掌控了所有馬羊的生產,那麼外來的商隊就不得不跟他們合作,到時怎還會有我們討生活的份兒?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她的一番話,說出了兄長、姊夫的隱憂。

  「我們是想,也許可以逐漸放掉毛皮這生意,改組商隊,到南方進一些絲絹到國外去賣。我曾在吐谷渾那裡遇到過一些波斯的商人,他們很喜愛我們的布與茶葉;這些年的互馬交易,都不再用銀兩,而是以茶、絲絹為主。以前妳讓人送回來的精繡絲綢,還沒拿出去賣呢,家裡就跑來一些人爭相出高價買走。」米廉說著。

  「可是別說絲絹買賣這方面的印紙不容易取得,就算取得了,也不見得可以在南方買到最精工的絲織品。再說大哥你們真正的本事是在馬羊這方面,不要去經營你們不瞭解的事業,我還是覺得皮貨生意大有可為,聽我說--」正想說明自己手邊有駔儈印紙,可以經營市馬生意,而且她有銷售的門路,但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討論。

  「二小姐,嚴老爺請妳過去一趟。」家僕在門外喚著。

  「知道了!就說我馬上過去。」揚聲對外叫完,她對書房裡的人笑了笑道:「改天再談。這事兒挺有得玩,聽完我的看法之後,你們一定會贊同的。」

  ☆ ☆ ☆ ☆ ☆ ☆ ☆ ☆ ☆ ☆ ☆ ☆ ☆ ☆

  好一個巧合。當米素馨走到嚴老爺子目前所居住的院落時,嚴峻居然早她一步在老爺子的房間裡,正在勸著要接他老人家回去。她在外頭聽到嚴峻低沉的聲音時,不禁停下步子;想先走開一下的,但腳步卻不知怎地邁不開,就杵在門邊聽著了。這行為真是不好,非常不好,她向來不做的,可是……他在裡頭呀……

  「爹,請您跟孩子回去吧,就算您不想住祖屋,也還可以住天水那間宅子。我跟峰弟都會好好服侍您的。」

  自從分家後,他們這一房便搬到天水那邊居住,連母親也接過去了。

  「哼!少說大話,你還不是跟其它人一樣,只想從我手中拿走『久山牧場』的地契!什麼叫做好好服侍我?你拿什麼服侍我?就憑那你跟你弟分到的那三十匹老馬、二十頭羔羊?還有那塊只長得出土豆兒(馬鈴薯)的荒田?」

  「爹,不是的,孩兒對牧場沒有興趣--」

  「沒出息的東西!身為我嚴家的子孫,居然說對牧場沒興趣!你就一輩子躲在馬廄不要出來好了!你可以走了,別杵在這兒礙我的眼!」

  沉默好一晌後,嚴峻絲毫沒有被激怒,聲音溫和依舊。

  「爹,要孩兒怎麼做,您才願意回家住呢?」

  「除非你把嚴家再度振興起來!別讓我死後沒臉見列祖列宗。如果你做得到,我就回去!」嚴老爺的聲音裡滿是氣怒與絕望,就算嘴上這麼刁難,也知道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嚴家會有翻身的一天了。

  這次的沉默更久。然後,嚴峻輕聲道:

  「爹,您老保重。我還會再過來。」

  「哼!你不必來了!你們這些兄弟三天兩頭的來找我,煩也煩死人!」

  在嚴老爺的怒罵下,嚴峻默默的退出來。在他走出來之前,米素馨已早他一步閃到角落去,不讓他發現。想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只會使他難堪,閃開比較妥當。

  直到嚴峻的身影再也不復見,她才以重一些的腳步聲走進嚴老爺子的居處,嘴上還叫呼著:

  「老爺子,素馨丫頭來啦!」

  「妳可進來了,在外頭站得挺累的吧?」嚴老爺子皺眉的將老僕嚴忠送上來的湯藥一把推開。

  「說什麼呀,聽都聽不懂。」米素馨鎮定如常,從老僕手上接過湯藥。「老爺子,您好歹看在忠叔服侍您四、五十年的份兒上,別為難他老人家了。這藥可是連心意也一同熬進去的,您別辜負啦。來,喝了吧。」邊說邊把調羹給推到他嘴邊,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一匙又一匙的,只要嚴老爺企圖開口說話,就會馬上被塞進藥汁。很快的,藥全進他的肚子裡去了。

  如此神功,讓一邊服侍著的兩個老僕嚴忠夫婦,忍不住想起身拍手叫好。

  「咳咳咳……」終於喝完,好喘,也咳了幾聲,氣都還沒順過來,就立即數落她:「我說丫頭,妳別告訴我,妳嫁去揚州八、九年的,就學了這一手灌蛐蛐兒的本事回來!」

  「老爺子,我不玩蛐蛐兒,倒是對澆花頗有心得,向來是這麼灌它們的,那花兒開得多好哇,不信的話,我家金霖可以作證哦。」

  「妳這個丫頭,都當人家的娘了,也沒個穩重的樣子。」嚴老爺笑著搖頭,但鎖緊的眉峰卻表示著他沒有笑的心情。指著炕的一邊,對她道:「來,妳坐上炕,有事跟妳商量。」

  米素馨點頭,依言上炕,端坐如儀,靜待吩咐,心裡猜測著老爺子找她來會是為了什麼事。如果是想把「久山牧場」交給她的話,那她可頭大了,老爹第一個不饒她。

  「丫頭,妳打小就聰明利落,交給妳什麼差事做,妳都能立即找出最快完成的方法去做好它。相較於妳的機靈,嚴峻這小子在妳身邊一站,永遠顯得遜色,也難怪妳會看不上他了。」

  「老爺子,都多久的事啦,咱們就別再這事兒上鑽唏噓,還是說說您要交代丫頭我什麼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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