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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席絹 莫非真是覺得沒必要?因為他只是個朋友,更是個辜負她情感的人。 心口好難受…… 難以名狀的失落往心底深處沉去,無止無境的墜落。 他終於還是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了嗎? 素馨…… 「祝福妳,如果這是妳目前唯一還願意對我索求的,那我就……祝福妳。」 他喃喃低語,嘴裡一直說著祝福,但眼眶卻不知怎地,狠狠地紅了起來。 ☆ ☆ ☆ ☆ ☆ ☆ ☆ ☆ ☆ ☆ ☆ ☆ ☆ ☆ 於是,在他十九歲、她十七歲的早春時分,這對認識了一輩子的知己好友,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也都以為,今生將會這麼過下去;在沒有彼此的歲月裡,獨自領受悲喜,不再分享,甚至連再見一面都困難。 雖然,他們還是認為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他們更瞭解對方了,可是心底也是明白,身份上的改變、距離上的闊別,再怎樣深厚的情誼,終究也只能放在記憶中緬懷,任風吹遠,永不再現。 他們都離開了隴州,離開了嚴家內部正要興揚起的家產之爭,風風雨雨再與他們無關,就連從他們身上帶起的閒話,也留下來,隨人說去。 第五章 流水悠悠,歲月匆匆,隴州的草原依舊綠到天邊,滿山的馬羊仍然點綴遍地。景物還是原來模樣,但當年的人事,如今卻已全非。 幾個牧羊人遠遠看顧著自己的牛羊,三五個人圍在一處傍著頹牆所克難搭出的小帳棚下,坐在大石頭上,一口乾脖脖、一口清水的吃著午膳,順帶閒聊著隴地各大戶人家的是非。 「只不過幾年的時間,誰相信嚴家會敗成現下這番模樣?」 「哎,怎麼能說敗呢?不過是分家而已。樹大分枝,天經地義。分家了,各自的家業自然變小,當然也就不再是當年的隴地第三昌啦。」有人下以為然的說著。 「不能這樣說。你瞧那本來的隴地第二富戶烏家,人家也是在十來年前分家啦,可家業反倒愈做愈大,大到是如今的第三昌戶,這又怎麼說?所以哪,分家不是家敗的主因,嚴家會敗哪,只能說他們第四代的子孫沒一個是幹才,榮華舒服的日子過得太久,身子骨都享受得懶了笨了,所以就只能由著家業去衰敗啦。世情都是如此啦,看到我們腳下這片廢墟沒有?百年前嚴家還沒發跡前,當時第二昌戶康家的宅子就在這裡,可如今不是敗得只剩下這面破牆?」 「所以說,可能再過個十年,嚴家那一大片宅第,也會成為我們放羊的地方嘍?」 大家聽了,既是唏噓又是感歎的,但也不免為之振奮-- 「那也可以說,我們這些貧窮的牧工,以後也許有機會翻身變成有錢的大老爺,過著每天吃肉喝酒住大屋的好日子?」 「呿!作夢去吧你!」所有人一致唾棄此人發的大夢。 話題復又繞回嚴家上頭。 「不過這嚴家老爺子雖然在事業上沒有太大的成就,但守成上來說,也算沒愧對先祖啦。再說,他老人家一向樂善好施的,這輩子可說是沒做過什麼仗勢欺人的惡事,但怎麼會盡出一些不長進的子孫呢?從十年前第一個媳婦娶進來後,就開始為了分家的事吵個不休;每娶進一個,紛爭就更多,家業也在這樣的爭奪下給敗了下來,也把一向硬朗的他給氣病了。如今使性子,不願見這些子女,居然不肯住在大宅子裡,偏往米總管的家裡住著養病去了。」 「可不能再叫他米總管啦,人家現在可不管事啦。」有人提醒道。 「對呀,去年年初嚴家分家之後,米總管就辭掉這份工啦。」 「米家如今日子好過了,也不把這份差看在眼裡了。」 「可不是!自從他閨女兒嫁到南方大戶人家當小妾後,他女兒每年派人送回來的金銀財寶據說有滿滿一車之多呢!光是一匹精繡絲絹就足以抵過米總管半年的薪餉了好不好。要不是念在與老爺子一同長大的情誼,他們米家生活這般好過,幹啥還要辛辛苦苦的當人奴才?」 「我想這米總管也是不看好這些公子爺兒的能耐,所以離開嚴家,眼不見為淨。」 「說到米總管的閨女兒……對了,你們還記不記得當年他這閨女兒好像跟嚴家的哪個少爺訂下親事,結果沒結成婚,反倒去南方嫁人了。當時那是怎麼一回事呀?還有沒有人記得?」 「有這事嗎?」八、九年前的事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的消息,實在不容易記得清楚,印象十分模糊了呢。 「好像有……不過只記得是沒結成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後來是米總管的女兒嫁到南方享福去啦。還有那個少爺……啊!對了,三房那個叫嚴峻的老六,他後來跑去京城學醫去了。」 「對對對!想起來了,他兩年前還回來過一次呢!看那穿著,好像也沒在外頭吃得多開。這人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少爺不當,自小就愛在馬廄裡跟獸醫、牧工們混在一塊兒,沒長進得令人搖頭。聽說嚴家分家時,因為他不在當場,所以他分到的是赤城、天水城外最遠的那兩三塊貧脊草 地;田地嘛,就只祁連山腳邊那一小塊。再說到牛馬羊吧,哎唷!分到的都是老病不堪用的呢,真是欺人太甚是吧?可這三房這邊也真是好脾氣,對這不公平的事兒,是一句氣話也沒傳出來,默默的吃下這大虧,度量也真不錯。」 「對呀對呀,我們還以為他會在去年趕回家來吵家產呢,沒想到竟然沒有,不知道在想什麼……」口氣隱隱有些失望。沒好戲看,人生真是無聊呀。 正要低頭歎氣,突然有人指著山下官道上一長列的馬車隊叫著: 「咦!這群商隊好氣派,是打哪來的呀?」 所有人都趨身過來看,好奇的瞪大眼。方才談了老半天的嚴家是非早已忘了個精光,新話題很快取而代之-- 「我數數看……哇!光是後頭載貨的馬車就有數十輛之多耶,我是不是看錯了?那蓋在貨上頭的真的是昂貴的牛皮嗎?!哇!看看,那些駕馬車的車伕身上穿的……是簇新的厚羊皮襖呢!光是給這群商隊駕車,就有那麼好的收入嗎?哇哇哇……」 在一群衣著襤褸的牧工欣羨的哇哇大叫中,那群華麗得極為少見的商隊,正浩浩蕩蕩的往隴地的赤城而去。 ☆ ☆ ☆ ☆ ☆ ☆ ☆ ☆ ☆ ☆ ☆ ☆ ☆ ☆ 回家了! 米素馨睜開仍然困乏的雙眼,呆呆看著屋頂,一瞬也不瞬的,好像那上頭有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似的。 深深吸口氣,吸入心脾的,不是這些年聞慣了的那種檀麝、甲香味道,而是夢魂裡思念過無數次的清新青草味。 一些些兒新翻的春泥味,帶點隱臭;而新長的春草,夾帶著初開的香花味兒,又把那點臭味給勻得淡了去。遠處羊欄裡的羊群正在咩咩咩叫著,由那叫聲更可以想見牧工們正群聚著給母羊擠鮮奶,好煮上一鍋熱騰騰的奶茶呢…… 聞到那香噴噴的奶茶,這床哪還留戀得下去?立時翻了個身,正想往炕下跳去;同時間,她的房門也教人「碰」一聲的推開。那力道之粗魯的,把門推到牆上撞出好大的聲響,並嘎吱嘎吱的慘鳴不休。 不必看也知道來人是誰,米素馨歎口氣又倒回枕上低吟-- 「金、霖!可不可以麻煩你文雅一點兒?」這句話她已經說了七年啦!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這小子粗魯依舊,從來不思悔改。 「為什麼要文雅?」小傢伙跳上炕,依舊故我的在她身上爬來爬去,滿口亂叫著:「起來了、起來了!今天要帶我去看什麼好玩的?妳說這兒比揚州好玩,有好多馬可以騎,我要騎馬!我要騎馬!我要騎馬馬馬……」說著說著,就哼起不成調的歌兒自娛,張腿跨在她腰腹上一頓一頓又一頓的,差點沒把米素馨給頓厥了過去。 幸虧米素馨別的優點沒有,就體力好這一點,向來勝過別人多多,所以沒有在這個小粗魯的蹂躪之下,才回到故鄉一天馬上就一命嗚呼見列祖列宗去。無奈的把精力旺盛的小子給挪到一邊好讓自己坐起來。 「起來多久了?吃早膳了嗎?」下炕,找厚衣服穿去。 「起來一會兒啦,也吃得好飽好飽哦!我喝油酥茶餅、羊奶,還有香噴噴的羊肉!」小傢伙在炕上滾來滾去,聽到母親的問話後,停下來扳著圓胖的手指回答著。 「吃得慣嗎?」米素馨從尚未整理的大衣箱裡找出衣服一件件套上。雖然號稱是夏天了,但隴地的夏天可不像揚州那樣會使人揮汗如雨。在她的故鄉哪,早晚還是多穿點衣服,省得中暑的同時又得傷寒病,那可是會笑死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