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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關靜    


  她不是不懂天養那孩子的心思,只是陰無邪的家世背景跟天養相差太大了,陰無邪縱使肯,只怕陰老爺也不可能把他家的閨女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賣貨郎。

  要是天養真娶了陰無邪,只怕這樁親事不只糟蹋了無邪,也糟蹋了天養。天養這孩子沒什麼不好,只是歹命、家世差,但那孩子人窮卻志不窮。他從小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長大,卻沒去偷沒去搶,小小的年紀背起一大家子的重擔,要不是真肯努力、真肯學,只怕今兒文家不會有這樣的光景。

  該嫁給天養的,就該像家敏那樣的女孩,她崇拜天養、敬畏天養,把他當成是她的天地在看待,而這些,她不信陰無邪那個千金大小姐能給得起。

  為此,她打從心裡不願意天養再見到那個陰無邪,只是……她管得了天養的人,可管不著天養的心。

  瞧瞧那孩子,就只是要見那陰無邪一面,他便開心得像個什麼似的。

  唉……作孽、作孽呀!

  *****

  天養到了學堂,才發現昨兒個還好好的學堂,今兒個卻讓官府裡的人給封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養急得拿手去拍學堂的大門。

  「開門、開開門哪--」天養一遍又一遍地叫門。

  「這位小兄弟,你別拍了,要是讓官府的人看見了,只怕連你也要惹禍上身。」一個住在附近的老朽走出來勸天養。

  天養急忙轉身,瞅著老人問:「這位老人家,請問一下這學堂發生了什麼事?」

  「出事的不是學堂,是陰家。」

  「陰家!」天養驚駭地問。

  「聽說陰老爺犯了貪污的罪,一大家子的人都被牽累,全讓衙差收押進大牢裡;這學堂是陰老爺辦的,當然受到牽連。」

  「貪污罪!不會的,咱們鎮上的人全知道陰老爺這一生為官清廉、樂善好施,他怎麼會污百姓的錢呢?不會的、不會的。」打死天養,他都不信陰老爺會作歹事。

  「老朽也不相信陰老爺會貪污,只可惜咱們都不是皇上大老爺,沒那個能力幫陰老爺平反。

  「聽說這一次陰家的罪累及五族三代,一大家子幾百口的人都要被論罪了。」

  五族三代!

  幾百口的人!

  「怎麼會這麼嚴重?」不會吧!「還不是陰老爺不會做人,得罪了小人。咱們皇上爺耳根子軟,聽信枕邊人的饞言,所以,陰老爺一家就活該倒霉成了階下囚……」老人家話還沒說完,天養已一個轉身,急著要離開。

  「小兄弟,你要去哪?」

  「我去官府申冤。」

  「你別傻了,這會兒大家躲開陰家都來不及,你去湊什麼熱鬧?」老人拉著天養,要他別衝動。

  「再說,申冤可是要遞狀紙的,現在咱們城裡沒個狀師敢接陰家的狀子,你一個窮酸,能做什麼?

  「而且,你以為這案子是誰栽贓的?還不是上頭那些大官們,你一無功名在身,二無家世背景,你拿什麼去跟那些大官們鬥?想想看,陰老爺是何等名望的人,堂堂的相國都讓那些奸佞小人給鬥垮了,你一個年輕小夥人又能成就什麼事?我勸你別做傻事。」

  「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陰老爺一家被污陷嗎?」天養緊握的手掌微微發顫著--為天理、世道的不公。   「這事自有天理在。」老人只能這麼期待著。

  但天養不願坐以待斃。

  他得做些什麼事,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邪在獄中受苦。

  *****

  天養買了些吃食去探監,卻讓獄卒們擋在門外盤問。「你是陰家的誰來著?」「誰都不是。」「不是來探什麼監?」獄卒們粗聲粗氣的欲趕天養離開。「差爺們,你們行個方便吧!讓我見見陰家的人,這些……這些銀子你們拿去買個小菜下酒。」天養塞給衙役們幾塊碎銀子。那是他攢了大半年才存得的一點錢。

  「讓我見見陰家的人,我只想知道陰家大小姐過得好不好?」

  「在牢裡,她怎麼可能過得好!」

  「你們就讓我進去見她一面,一面就好。」天養不斷地懇求著。牢役們嫌他煩,只好放行。「只有一盞茶的時間,你可得長話短說。」衙役像是施恩似地給了天養一個方便。「謝謝、謝謝。」天養不斷地稱謝。

  *****

  等了好久,天養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無邪了。

  「是你!」一個賣貨郎!無邪還當是誰能這麼勇敢,在這風頭上,還敢沾上陰家這團穢氣,進牢裡來探望他們陰家人,原來是個跟她們陰家沒有任何牽連的賣貨郎!

  「你怎麼來了?」他不明白在這個當口,他這麼貿貿然然地來見她,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嗎?

  天養知道,只是放在他心頭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另一回事。

  「我們約好今天要見面的,不是嗎?」天養將昨兒個編好的鳥及蝶兒連同幾面花帕子放在無邪手裡。

  他依照他的承諾,送來花帕子跟草編的小玩意。

  無邪手裡捧著那些東西,看了好久。這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其中的意義卻在無邪心中無限地擴張開來。在這一瞬間,她想到家裡剛出事時,父親的門生們一個個無情地離開,急欲與他們陰家撇清關係;而今,一個小小的賣貨郎,只為了他的一句承諾,竟鋌而走險送來這些東西!

  頓時,無邪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地滾落。

  看到無邪落淚,天養頓時慌得手足無措。「別哭,你別哭呀!我、我……我手頭上還有點銀子,我會請最好的狀師替你們家洗刷冤屈,你們陰家絕對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別哭呀……」天養遞上花帕子,想替無邪擦眼淚,卻又怕冒犯佳人。天養頓時夾在該與不該之間猶豫、遲疑著。

  倒是無邪先察覺到自己的糗相。

  出事時,她都沒哭了;現在,她已看淡生死,卻在他的面前落淚!真是可笑。

  無邪抹了淚,堅強的要自己別哭。

  「這城裡的人都懼怕龐國丈的勢力,我爹既是得罪了小人,我們陰家便早認清自己這輩子是別想再翻身了。而你……你別做傻事,別把銀子浪費在我家。在城裡,沒個狀師敢接我們家的案子,你別做徒勞無功的事。」他別那麼傻。

  「不!你別這麼沮喪、這麼失望,就算是這城裡沒個狀師願意替你們陰家打官司,那也不要緊,這城裡沒有,那我就到鄰鎮去找;鄰鎮要是沒有,那我便下江南去找。我會一個城一個城的找,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個公道、天理在。陰姑娘,你別灰心,你等我的好消息。」天養叫無邪等他。

  一定要等他。

  *****

  「天養,你上哪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王媒婆早等著了,你知不知道?唉!你這孩子都要成親了,怎麼還這麼不經心,沒記性……」芳姨一見天養進屋,就直跟在他的屁股後頭直打轉,口中還叨叨念著。

  芳姨話沒停過,而天養也從頭到尾都沒轉過臉來看她過。

  天養收拾了幾件布衣短褂,又拿了幾件細軟,這舉動看啞了芳姨。

  「天養,你這是在做什麼?」

  天養沒回答芳姨的話,是芳姨覺得不對勁,趕緊跑到文大娘的房裡,讓文大娘來勸他。

  「那孩子不知是吃錯什麼藥了,一回家,什麼話都不說,收拾了幾樣細軟,像是要離家似的。文大娘,你快去瞧瞧,慢了,只怕你連兒子都要丟了。」

  文大娘一聽,連忙拋下繡針、繡線,趕緊跑去見兒子。

  天養手裡正拿著他們多年來的積蓄。

  「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文大娘問。

  「娘,陰家有難,孩兒不能不管。」

  陰家!

  又是陰家!

  又是那個陰無邪!

  「你這孩子是著了陰無邪的道了是嗎?這幾年你嘴裡念著、心裡想的,全是她。這會兒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娶妻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

  「娘,你這是說哪去了?陰家現在官司纏身,一大家子幾百口人全收押關進牢裡……」  「所以,這會兒你拿著你攢了幾年的銀子,打算投進陰家那個無底洞裡是嗎?你這個傻孩子,你以為你那幾塊銀子能濟事嗎?  「想那陰家財大勢大,他們都扳不倒的案子,你一個賣貨郎能做什麼?你那幾塊銀子又能做什麼?」文大娘直罵兒子傻。

  他是傻沒錯,要是他不傻,他也就不會明知自己沒有希望,卻苦苦守著一個陰無邪,不敢或忘。

  天養認清楚了,這一輩子不管無邪要不要他,他都會心甘情願地為她做牛做馬。

  「娘,不管事實上我究竟能不能為陰家做些什麼,您老人家總得讓我為陰家盡盡心力,別讓我有遺憾。」

  「盡心力可以,但不能拿你一輩子的幸福去賭。那些銀子是娘替你存的,是想讓你娶老婆用的,這會兒你把這些銀子全拿去替陰家打官司了,你說,你日後拿什麼娶平家的家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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