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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朱言 「不准詛咒我。」 「我哪有詛咒你?我在詛咒我自己,」靠在他肩上,她想,她是愈來愈喜歡他了 。 「你四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你六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等到你七、八十歲,變成獨居老婆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我高唱凱歌、駕鶴西歸,第二是我也變成獨居老公公。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詛咒。」 他的話貼進她心裡,不管他們正在大街或小巷,不管身邊往來的是熟人或陌生,艾晴顧不得一切,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親吻,無關宣示,只是單純喜悅。 第七章 看看手錶,快五點了。 今天艾晴特別提早回家,還繞到「史麥提夫」買一個藍莓慕思。今天是貫承的生日,雖然她不會作一手好菜,但佈置個溫馨可愛的生日宴會她還辦得到。 進屋前,她再打幾通電話,確認今晚的盛宴。 「喂!我是艾晴,晚餐幾點送到?好,我會在門口等你們,記得送燭台過來。 好!謝啦!」 那是頂頂有名的克莉思汀法國大餐,平日一位難求,要不是套關係,誰會替她外送。 「喂!我是艾晴……出門了啊!沒關係,好,我在門口等,有沒有氣球?當然要心型的。就這樣子,謝謝嘍!好朋友不是當假的。」 這是艾晴的高中同學開的花店,她請他們來幫忙擺弄驚喜。 看看手中提袋,一切準備就緒,晚上……她要他難忘……三十四歲,好老了哦! 不過,她不會嫌棄他,自從認下他當同居人,艾晴眼裡,再也看下到他的任何缺點。 走進廚房,艾晴先把蛋糕放進冰箱。 踮起腳尖,哼著歌曲,她以華爾街舞步一路往二樓方向跳去。打開房門,放下手中紙袋,她要打扮得讓他驚艷。 「你在家。」打開浴室門,艾晴看見貫承在裡面,忙轉頭背過他。 貫承圍條白色浴巾,從裡面走出來,板著一張撲克牌臉,醜醜的兩道濃眉擠在一起。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 說著,艾晴的手覆上他的額間,發燒……沒有,臉色蒼白……沒有,是公事不順利吧? 「我沒有不舒服。」拿開她的手,他走到衣櫃前挑衣服。 「你還要出門?是公事嗎?要不要我打電話讓方勁放你一天假?」 艾晴靠到他身後,手環住他寬寬的腰際,臉頰貼上他的背。 「不是公事,我要去相親。」他不高興。 「相親……」手臂下意識縮緊,有股衝動,她不想放他走。 「你不想我去嗎?」他的人手蓋在她的小手上,疊合。 「我不想你去,你就能不去嗎?」 繞到他身前,看著他,艾晴眼裡有乞求。 「好!你陪我去見我父母親,讓他們知道,以後不用再替我擔心,我已經有一個很棒的女朋友。」 抱起她,他讓她坐在自己腿間,面對面,他喜歡在近距離和她用這種姿勢聊天。 圈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頸間,她不說話。 沉默是她的答案。 貫承懂了,他安靜地把她放在床邊,走回衣櫃,繼續剛才的動作。 「貫承,可以改到明天再去相親嗎?今天……」 「今天和明天都一樣,反正早晚都要去吃一餐、見一面。」拉下白襯衫,他負氣地把衣服甩過兩甩。 「可是……今天,我想你陪我。」 突然間,他爆發了:「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我配合你上班、配合你下班,配合你不公開、不表白,你還想要要求什麼?」 「我……」 她語塞。是啊!是她處處勉強他、要求他,也是他處處將就她、妥協她,再過分,她和那個讓他疲倦的歡歡有什麼不一樣。 「你說的對,是我不好,你還是去相親,不要讓姜媽媽擔心。來!我幫你搭配衣服,我的眼光不錯的。」 把他的襯衫掛回衣櫃,艾晴重新拿了一套淺紫色衣服給他。 搖搖頭,貫承知道自己不該對她發脾氣。 「艾晴……」拿過她手中的衣服,他把她攬在胸前。 「對不起。」她搶在他面前說話。 她說了對不起,他還能怎樣?拔掉她的髮簪,任她的烏黑披瀉,手撫過,那是他心悸泉源。 「你希望我去見那個女人?」他問。 「我不希望,但……我不能過度任性,你對我已經很好了。」 「我要對你多好,你才不怕公開我們的愛情?」對艾晴,他的耐心將要用罄,不舒坦與日俱增,她的「害怕」是因為她隨時在準備著離開他嗎? 「再要好的兩個人,誰都不能說得準他們一定會有好結局,對不對?」艾晴回答他。 「你對我沒有安全感?」 「我對自己沒有安全感,我想……我不是個適合成為人家妻子的人,自由對我太重要。」 「沒有人規定踏入婚姻就必須獻出自由。」 「你不能否認,大部份女人一旦經過婚姻便喪失自由。巧巧已經整整三年沒到電影院看過電影;阿丹總要在丈夫回家前趕回去作飯;阿華說,她早就忘記怎麼樣開懷大笑。我所有的同學走入了婚姻,就忘記自己是個女人,應該公平被對待,何況我那麼喜歡你,萬一有一天,要我為了那些生活瑣事和你吵架,我會覺得不甘願。」 「我們住在一起很久了,我讓你覺得下自由嗎?」 「我們沒有婚姻關係時,你願意將就我,萬一多了那層關係,你便會覺得妻子以丈夫為天是理所當然。」 「我不曉得誰灌輸給你這些錯誤訊息,但我不是個認為女人必須事事為丈夫妥協的男人。」 「這句話是保證嗎?」 「我不用幾句話去做保證,我用我的心和行為來保證。」 突然,電話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姜媽媽催促的聲音,掛上電話,貫承凝眸注視她。 「願意和我一起出席嗎?」他再問一次。 「我想……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沉吟半晌後,艾晴問。 「好,我給你時間。」他穿起艾晴帶來的紫襯衫。 「謝謝你。」 「不要把我打扮得太帥氣,我只想去吃一頓飯,不想惹出太多後續動作。」他說。 「我要不要去借一頂假髮和醜醜的厚眼鏡,把你打扮成七十歲老公公?」 「我不反對。」 接過吹風機,艾晴幫他把一頭濃密黑髮梳整齊。 「可惜,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管怎麼擺弄都醜化不了你。真高興,這個好看男人的歸屬權在我手上。」 鏡前,她為他打上領帶,靠在他身上的雙手在打完領結後,不想離開。 「艾晴,儘管你知道我愛你,也別對我太篤定好嗎?」 擁住她,他想留下想走,但是很多在愛情之外的事,他需要花精神去應付。 「沒辦法,我就是篤定你,誰教你是有責任感的好男人。」 在他胸前,壓著、靠著、貼著……她是他的心上人,她愛當他的責任。 「你吃定我了?」 「沒錯。」 「艾晴……我該拿你怎麼辦?」 「容忍嘍!誰讓我任性鴨霸,誰讓你只憑第六感去選擇愛人,你不准也不能後侮;」 「我不會後悔,但是請你不要讓我追得太豐苦,」 她在他心臟上方,笑得開心。 「貫承,早點回來好嗎?」她軟聲要求。 「我盡量。」 「今天,我空出整個晚上,想陪你。」 「我卻要去相親……這樣好不好?你打扮成我的秘書,陪我一起。」 「不好,說不定我會很沒風度的把女主角生吞活剝,臨行還撂下狠話,恐嚇她不能出現在你的視力範圍內。」 「我寧願你有這種嫉妒表現。」 「要看妒婦還不簡單,等你相親回來我演給你看。快出門吧!讓女方等待不禮貌。」 送他到房門外,一個揮手拜拜,關上房門,雙肩垮下。 MAY MAY MAY 一屋子鮮花氣球,艾晴無奈苦笑;走到心型氣球旁,蹬腳一跳,扯下一個飄在屋頂上方的粉紫,這和他今晚的襯衫顏色一樣。 晚上的餐宴還愉快嗎? 一群熱鬧家人,兩個陌生的男女,會不會……她是另一個教人驚艷的女人?會不會他的第六感冒出頭,告訴他,她才是他的命中注定人? 點燃桌上燭火,法國餐已經冷卻,卻仍美麗地躺在餐盤中間,一種曲終人散的淒惶染上心間,迫得她坐立不安。 望望身上的禮服,有些寒涼,拿來一件薄被蓋身上。 天很黑,月亮隱在雲後面,寒風吹起,艾晴想起小時候念過的課本——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下回家? 是啊!天這麼黑、風這麼大,貫承相親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為什麼還下回家?為什麼還不回家?天黑風大,她的心在風大的夜裡飄搖,等他、想他。 寂寞是一種傳染病嗎?那時候他寂寞,他在每個無人夜裡打電話給她,然後他的寂寞移民到她身上,寂寞在她身上扎根成長茁壯,他不在,它們便現身欺負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