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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決明 一點一滴的印象慢慢墜入心湖,彷彿有人點醒她一般,那片刻的空白被填滿,隨即有了最完整的記憶。 看畫的眼神仍同陌路,可是她接受了腦海浮現著自己執筆繪下這張春宮圖的景象。 「斐知畫成親是真的……」 即使她已經眼睜睜看著斐知畫以紅綠彩錦綰成的同心結牽巾將新婦迎入主廳參堂,以師為父,主位坐著呵呵直笑的爺爺,隨著禮宮拜天地、拜父母、夫妻交拜,全盤聽話進行。 即使送入洞房,大伙興高采烈地拿金錢彩果撒帳,嘴裡笑鬧吟念著「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的撒帳歌,取笑新人衣裾上盛得越多果子就表示得子越多。 即使大伙吆喝著要鬧新房,又是考文又是考武,玩到盡興時還乾脆要新人同喝一碗酒,或要新郎倌在不脫下媳婦兒霞帔的情況下,將肚兜兒解下來擱在桌上,才肯善罷甘休。 她還是覺得有說不上來的怪異,好像在看著一段鬧劇,想衝到喜床前,揪住斐知畫的紅蟒袍,大聲責問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饒了我們吧?別嚇著了梅香,讓她以為咱們在月家都玩這些。」斐知畫被灌到有些醉了,溫文的俊顏有著暈紅,雙手在新媳婦兒身上解不下肚兜,新媳婦兒臉已經紅到快發黑了,他只能沒骨氣地求饒。 「不成,脫!脫!脫!」一人吆喝,眾人附和。 「你脫不成,我們就改叫嫂子脫你的褻褲喔!」反正死都要看到其中一件貼身衣物出現在桌面上,否則大家絕不踏出房門一步。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們多待幾刻就多賺幾千兩。 新媳婦兒臉一羞,只能埋首在夫君胸口,不敢再抬。 「好,我脫。」斐知畫繼續和藏在嫁服底下的小兜兒繫繩奮鬥。他不捐軀就得由娘子捐,娘子臉色薄,哪經得起這群傢伙的戲弄? 好不容易,繡著梅花的粉色小兜兒從新媳婦兒的襟口被拉出來,夫婦倆都紅透了臉,換來如雷掌聲。 「可以了吧?各位師兄弟滿足了吧?」瞑目了沒? 「知畫師兄,我們可是在幫你耶!瞧,少了一件肚兜,正好方便你辦事!」某位師弟說完下流話,大家跟著無恥笑了。 「好了好了,大伙玩夠了,都出去吧。」喜房裡總算還有一個師兄擁有理性,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因為他不希望輪到自己娶親時,下場和斐知畫一樣慘,現在先賣個人情給斐知畫準沒錯。 「我們還想看師兄和嫂子啃完這顆蘋果耶。」小師弟不知藏了一顆紅蘋果多久,從袖裡掏出來,硬是想看新人你一口我一口啃光以紅線懸著果蒂,吊在半空中晃蕩的蘋果。 「你留著自己成親那天慢慢啃吧!」還玩?! 「師兄,謝謝。」斐知畫道了謝,師兄回他一個別客氣的笑,將一屋子的師弟全驅趕出去。 月下站著不動,沒隨著眾人離開新房。 「師妹,你也要鬧房嗎?」斐知畫注意到她,斟了兩杯酒朝她走來,將其中一杯放到月下手裡。「師兄夫妻倆以薄酒敬你一杯,你高抬貴手,放師兄一馬吧?」他攬著新媳婦的纖肩,夫妻倆臉上都有懇求的意味,他飲了半杯,新媳婦兒飲了剩下半杯,兩人先乾為敬。 師妹?他喚她……師妹?他從來不叫她師妹的! 「師妹,賞不賞師兄這個面子?」 「……騙人的吧?」 「什麼?」他沒聽清楚。 「這是騙人的吧?!」她吼出來了,「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一直都是喜歡我的,不是嗎?!你還挑了我的求親圖,其餘任何姑娘的你都瞧不上眼,不是嗎?!為什麼你娶別人?!」月下捉住他的衣袖,緊緊揪著不放,顧不得他身旁已經有了相屬之人。 「師妹,別說這種會讓你嫂子誤會的話。」斐知畫立刻阻止她,眉眼一凜,笑容消失,嘴裡雖沒斥責,眼裡卻明白寫著不悅,那眼眸,月下好陌生,她沒見過斐知畫望著她時會露出這樣的目光。 「誤會?」她愣得像呆子,彷彿聽不懂他說的話。 斐知畫先對著新婚婦媳兒安撫一笑,等到娘子溫馴頷首之後,他才傾身在月下耳邊低低說話,「是你不允許我喜歡你的,你忘了嗎?是你說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活該倒楣,你現在又以什麼身份和心態來質問我?」 他口裡有酒味,是上等的女兒酒,醺醺然地飄散在她鼻間,濃烈得會薰暈人似的,他的話卻是酒裡最嗆人的辣勁,字字句句都是冷淡。 「你……」 「好了,喝完這杯酒,就回房間去休憩,大家都累了,也請你體恤我和梅香被折騰整日,想好好梳洗一番。」酒杯重新抵回月下唇邊。 她飲下和他嘴裡同樣味道的酒香,喉頭又辣又燒,她本能吞嚥,覺得灼燙難耐,酒氣辛辣竄上鼻腔,那股酸麻嗆住呼吸,她忍不住咳了出來—— 一隻大掌拍撫著她的背脊,助她順氣。 他終還是不忍見她狼狽,她被辣酒嗆喉,他不會無動於衷吧…… 月下抬頭覷他,卻只見他兩手都擱在新媳婦兒雙肩上,哪還有空手替她拍背?她不去在乎是誰一掌一掌像要拍斷她脊骨的沉重力道,因為她知道那不會是他。 「酒也喝了,房也鬧了,讓他們夫妻好好過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月下,你還好吧?」開口的人也正是拍著月下的人,他邊說邊將月下帶出新房,還好心替兩人關上房門。 月下仍不斷咳嗽著,那酒味瀰漫在肺葉,胸口好痛……酒味衝到腦門,讓頭好昏……酒味在鼻間,整只鼻子都是酸的,一直酸一直酸,酸紅了眼…… 分不清是酒的作用力,或是他瞧也不瞧她一眼的決絕,讓她暈眩。 突地,她的嘴被人摀住,所有咳嗽聲被塞回口中,身子被拖到一旁窗下。 「噓噓!噤聲,我們可不會這樣就算了,鬧完房,接下來就是『聽房』的重頭戲了。」嘿嘿嘿。一群玩瘋的師兄弟沒打算讓斐知畫平靜度過春宵,大伙全趴在牆角聽牆根。這可是新婚之夜的另一項新遊戲,在喜房外能聽到許許多多的夫妻肉麻話,以後拿來取笑新人可好玩了。 屋裡原本還沒有交談聲,只有一些收集桌麵碗碟的鏗鏮聲,大伙屏息等待,終於先聽到新媳婦兒溫柔含笑的嗓。 「你的師兄弟都很有趣。」 「讓你見笑了。你累不累?」 「還好。」鳳冠的珠子被撥動,清脆的聲音掩住了輕笑聲,嬌嗓頓了頓,「你那位師妹……我不是想探問什麼,只覺得,她好像不太開心……」看來她心裡還是介意的。 「你說的是月下吧。她面對我向來都是那種表情,自小到大沒變過,不是只有今天才特別臉臭。她不是很喜歡我,如果以後可能的話,盡量避開她,我怕她將對我的不滿遷怒到你身上,你會招架不住。」 他的笑嗓傳了出來,聽在月下耳裡特別清晰,她屏著氣,也是因為口鼻被捂得死緊無法用力吐納,聽見他對她的評語,被酒薰沖得暈疼的腦袋幾乎疼到要炸開—— 她氣他在說她壞話,也氣他竟然以為她會小心眼故意欺負他那位嬌弱美麗的娘子。 「夫君,你在擔心我?」 「總是要多替你擔心,畢竟你初來乍到,心裡惶恐我是知道的。」 兩人似乎挪到床邊,聲音變小一點。 「夫君……」甜膩又羞怯地低喚,心裡感謝他的體貼。 「我比較希望你喚我知畫,我也不喚你娘子,就叫梅香……還是你喜歡我叫你香兒?嗯?」 「我……喜歡你叫我香兒。」他聲音好好聽,喚出她名字時像在吟著詩句悅耳呢…… 「好,香兒。」 「知、知畫。」結巴。 接下來,完全沒了聲音,沉默得讓屋外聽房的人各自想像屋裡的美景。 「怎麼沒了聲音?」小師弟想探到窗邊偷挖個紙洞瞧,立刻被人壓回原地。 「嘴對嘴正吻著,哪有空說話!只能聽不能看啦,這是聽房的原則——」 「噓噓噓噓,小聲一點啦!會被發現的!」 「你最大聲了好不好?!」 「安靜一下,有聲音傳出來了。」呀呀,好曖昧喔—— 「那是衣衫落地的聲音嗎?」 「好像是倒在榻上的聲音吧?」明明就是床板嘎嘎作響嘛。 「呻吟聲耶——」 「我太心急了嗎?」是斐知畫的聲音,他的唇裡似乎吮著什麼,無法像平時說話的字正腔圓。 「不、不會……」嬌嫩地抽息。「……你為什麼會挑了我的畫像?」 他彷彿覺得她問得很有趣,「你知道自己是美麗的。」 「只是因為這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