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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孟妮    


  聲音明確而堅決,帶著莫名的恐懼,她全身用力一抽,終於將手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因用力過猛,她跌到了地上,感覺到手腕處的劇痛,霎時,雪白的肌膚已是一片紅腫,但她忍住沒有痛呼出聲。

  如果任他握住自己的手,以單子瑾的個性,怕不是如此簡單,一旦她交付了自己,她就再也不是之前的木藍了,因此,她只能掙扎,只能逃。

  「為什麼?」他不知她的痛楚,只是冷著聲音問。

  她亟欲逃脫是為了掙脫他的手,還是要掙脫纏住她的情網?

  「因為我不想。」她顫著聲,心裡的驚駭大於身體的疼痛,跌坐在地板上的她看著端坐著的單子瑾,只見他肅穆著一張臉,五官像冰雕似的堅決冷冽。

  空氣彷彿都凍結了,她咬著唇,看著眼前的單子瑾,知道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下的心緒是怎樣的翻騰,但她……她真的不能啊!

  單子瑾的表情一黯。「為什麼?」

  他再次將手伸出去,掌心朝上,邀請似的伸到她面前。

  木藍怔忡的看著那隻手,以前,她扶著他的手臂領著他往前走;現在,他卻要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向另一條情路,可那是她不敢再走的一條路啊!

  那隻手仍固執的僵在半空中,等著她的響應,她咬著唇,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著他,那堅定的神情彷彿什麼事都撼動不了他。

  「大少爺,木藍只是奴婢,奴婢怎麼、怎能和主子……」

  「妳是不想還是不能?」

  她咬緊了牙,怎麼也說不出口。

  窗外的風雨仍呼嘯著,室內卻是一片死寂。

  第五章

  一夜醒來,外面已然放晴,一夜的風雨除了庭院的花草有些摧折外,天空倒顯得更藍了。

  時序已入夏季最熱的三伏天,天氣越見炎熱,即使同單子瑾坐在書房裡,木藍的額上也滲出些細汗。

  一早,兩人即待在書房裡,單子瑾除了讓木藍算了幾筆帳本外,還讓她代寫一些書信。

  「少爺,山西太原分行的信寫好了。」她收筆,擦了一下額上的汗。

  「嗯!」他應了聲。「妳先歇會,等會拿給張總管讓他送出去。」

  木藍收拾了一下桌面,端上一碗冰鎮梅湯。「少爺,你也歇會吧!喝杯冰鎮梅湯。」

  「妳先喝吧!」

  看著他遞過來的梅湯,她有些受寵若驚,他對她的態度越來越不一樣了。

  「喝吧!」他又開始不耐煩的皺眉了:「不要讓我再講一次。」

  她垂下眼瞼,啜了一口梅湯,沁心的冰涼讓人暑氣大消。

  難以想像今早如此平和相處的兩人,昨天曾有過驚心動魄的一幕,木藍的性子原就淡然沉靜,而單子瑾則深沉難懂,可一夜過後,兩人竟能像沒事人一樣。

  單子瑾不經意的觸到她身上的衣料,她穿的是丫頭穿的湖綠色布裙,衣服寬大方便幹活。在單家,較有身份的丫頭和僕役們穿的衣服較平常人家好上數倍,但他的眉頭仍是一皺。「這布料太粗糙了,讓張總管為妳裁幾件羅衣,羅衣輕軟涼快,穿起來也舒服。」

  木藍微微一笑。「奴婢的身份不配穿羅。」

  他揮揮手道:「我說妳配妳就配,何只是羅而已,絲、綢、綾、羅、絹妳都能穿,等天氣冷了再為妳裁製冬衣。」

  一邊思索著,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妳適合月牙色的絲布,袖口和裙襬繡上湘繡荷邊,外面罩一件淡桃色的出雲紗,或者是黑裘披風,藏青色的襯裡。」

  他沉思著。單家最主要是經營布匹和繡坊的生意,在單子瑾未盲之前,都由他來親自挑布配布,配上各種的花色,而單家布之所以名聞遐邇,可謂出自於他獨到的眼光,以致有「單家布,進皇家」的美譽。

  「出雲紗一尺就抵得過奴才一年的賣身契了。」她輕笑。

  他漫不經心的道:「那布細緻輕柔又保暖,顏色也是新配出來的,只有單家配得出那樣的顏色,讓總管再拿今年的新絲為妳做幾件衣服。」

  「不只出雲紗,水岫絹、雪紡都是單家名聞天下的布,都是在大少爺手下織出來的。」

  單子瑾沉浸在思緒裡。「那是兩年前繡坊新織出來的布料,兩面的顏色不同,配以雙面斜針繡足以名聞天下。」

  「大少爺現在也可以再鑽研出更勝出雲紗、水岫絹、雪紡的布。」

  「憑什麼?我的眼睛已瞎,再也看不到布料的顏色、看不到繡工、看不到任何東西了,一個瞎子能做出什麼來?」他冷哼一聲,第一次在她面前講這些話,不再避諱自己的眼盲。

  現在單家布名聞天下,沒有可以和他們匹敵的布坊,但單子瑾總有遺憾,身為一個布商,居然看不到布匹染上新色,裁製成衣,再配以繡線的樣子。

  聽到他話語中的無奈,木藍也隨之悵然。「少爺雖然看不到,但以少爺的才華,即使瞎了也可以展現出來。」

  他輕哼一聲,沒有響應,木藍也不再多言。

  此時,繡坊的李管事走了進來,笑咪咪的開口道:「少爺,我帶來了這次新織出來的布匹。」將布料雙手奉上。

  聞言,單子瑾伸出手摸索著布料,感覺觸感光滑柔軟,的確是一塊好布,他將布料給了侍立一旁的木藍。

  「妳覺得怎樣?」他微偏過頭問。

  「粉如鴨絨,鮮嫩動人,顏色染得均勻沒有雜色,確是上等的月牙緞。」

  「妳不喜歡?」他聽了出來。

  她沉默幾秒鐘,然後歎口氣。「大少爺……」

  他太可怕了,就算她再如何掩飾語氣中的情緒,仍是被他察覺出來,如果他再看得到的話,那她豈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單子瑾不耐的揮了揮手。「妳說。」

  她略一思索道:「我不愛太過鮮艷的顏色,也不愛太過繁複花稍的繡花,獨獨喜歡清淡的素色,有種平淡的天然之美。」

  「素色?」富貴人家一向偏愛絢麗繽紛的顏色,尤其受到唐代前朝遺風的影響,大多喜歡大紅大紫的牡丹和斑斕的花樣。

  「素色優雅寧靜,繡以山水或花草,看來意境深遠。」她微偏著頭說,只有講到絲綢時,她才不再平淡如水,而有了自己的堅持和喜好。

  宋代的用色和前代略有不同,受當時社會風氣的影響以及文人畫家花鳥派的風行,趨向於反璞歸真。

  他沉思了一下。「是啊!素色以及淡雅的山水。」

  看他認真思索的樣子,臉上散發出光芒,木藍只覺一顆心怦怦跳著,這樣的單子瑾,才是那個名震天下的絲綢商啊!

  「我想開始生產一批這樣的衣服,先讓繡坊送一些成品過來。」他轉向李管事說。

  「大少爺要照做這樣的衣服?」木藍著實惶恐了。

  「我想會很受歡迎。」

  他有如此的把握,除了是生意人天生的敏銳度之外,一方便也是因為在和木藍的談話中所激發出來,她的想法與見解總是令他激賞。

  「大少爺,這樣的布做出來真是一個革新。」李管事忍不住也說話了,更對木藍刮目相看,從大少爺的神態來看,他對木藍的態度根本不像對一個普通丫頭。

  細細的記下大少爺的話,大少爺和木藍談話時補充下來,李管事連連點頭稱是,原以為少爺是天下少有的奇男子,再也沒有女子可以和他匹配,想不到眼下的木藍竟也頗有見地。

  李管事走了之後,木藍收拾著桌上的茶杯,聽著杯盤輕觸的聲音,單子瑾莫名的感到安心,嗅著空氣中她特有的氣息。

  他伸出了手,她看著他的手,又猶豫了,經過上次劇烈的爭執後,她對他多了幾分不安。

  單子瑾繃緊一張臉,怒氣讓臉更顯可怕,他的手仍固執的等著,彼此僵立著,空氣裡的壓迫感幾乎快讓她窒息了。

  木藍一咬牙,決定漠視那寬厚的手掌,也漠視其中代表的含義。

  「把妳的手給我。」壓低的聲音暗藏風暴。

  「不……」她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堅決。

  「把.妳.的.手.給.我。」磨牙的聲音清晰可辨。「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不要考驗我有限的耐心。」

  她骨子裡的倔強冒了出來,她橫了心道:「少爺請自重,木藍只是個丫頭,與單家簽了三年賣身契的奴才。」

  「妳應該知道,我很喜歡妳。」他平靜道,緊捏的拳頭卻洩漏出他的煩躁。「我想知道妳的心意。」

  空氣裡傳來她清晰的抽氣聲,他強烈的感情衝擊著她,她倒退數步,捏緊衣裙,滿心的倉皇,但一陣熱浪也如潮水般漫過她。

  「大、大少爺。」她的語音顫抖,帶著滿腔的恐懼。

  這個男人是認真的!他一向謹慎自重,不會拿個丫頭窮開心,但是……她不能。

  她狠下心道:「我已經有婚配了,三年後的立冬,就是我的成親之日。」平靜的說完這話,屋裡卻陷入可怕的沉默裡。

  單子瑾驀地站起,額上暴起了青筋。「妳……妳已有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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