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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朱妍 星期天下午,韓烈捧著一束鮮花依約前來。 「送給妳。」他遞上漂亮的火焰百合。 「好漂亮的花。」 這一束少見的進口火焰百合,有著火紅的花色以及向上翻捲如烈焰的花瓣,燦爛似翩躚的彩蝶,她聳著俏鼻努嗅花束,但覺暗香撲鼻。 如果,她沒記錯,火焰百合象徵:不朽、熱情的愛。 他為她嬌憨的俏模樣著了迷,傻楞楞呆立門外。 「請進。」 「呃……謝謝。」他猛回神,跟在她身後進屋。 客廳不大卻佈置溫馨,雪白的牆壁掛著一張手工編織抽穗壁氈,由深漸淺的柑橘色系交織成的幾何圖案頗具波希米亞風;蹲在矮几旁的一尺半高天球瓶斜插幾枝吐蕊紅梅,意態慵懶卻饒富詩意。 韓烈瀏覽的眼光掠過窗口,霎時被擺置在橢圓形桌上的那尊芭蕾舞娃娃攫住。午後艷亮的陽光從窗口拋灑進來,照射在通透的琉璃芭蕾舞娃娃身上,折射出魅惑的迷人光澤。 恁他再怎麼冷眼顱它,也不得不承認它美得晶瑩剔透,是難得一見的極致琉璃作品。 「我不准你碰它。」她嚇得趕緊扔下花束,像母雞保護小雞般挺身衝上前張臂護住它。 「我不會碰它。」他好氣又好笑地凝睇她充滿警戒的眼。 「真的?」她聽他口氣堅決,一顆提得老高的心這才鬆懈下來。 「妳並沒有把它賣給我,它依舊屬於妳,我再怎麼憎惡也無權破壞它。不過,我想妳該不會小器到連讓我貼近欣賞一下都不肯吧?」他朝她攤開雙手,然後交疊到背後,向她保證自己絕對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 「它是我哥廢寢忘食的傑作……」提起哥哥,她的心滾過一縷思念的辛酸。 「你哥跟她……我是指跟王若熏……他們愛得無怨無悔?」他表情木然地盯著嘴角噙笑的芭蕾舞娃娃……呵!多熟悉多教他心痛的輕顰淺笑啊! 「愛到深處無怨尤,不是嗎?我記得當救難人員在空難現場尋獲他們被大火燒焦的遺體時,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看得救難人員一陣鼻酸。」她的一雙似水秋眸浮上盈盈淚光。 她悠悠回想起哥哥跟王若熏兩人至死都緊緊擁抱在一起,怎麼也不願分開。最後,經由雙方家屬同意,將兩人火化後放進同一隻骨灰甕合葬。 「住口!我不准妳再說下去!」他粗暴喝止,很惱火地瞪著她。 「我……」他的咆哮嚇她一跳,不由自主往後退一步。 「對不起!我不該吼妳。」他萬分懊惱地轉身握拳捶牆。 「阿烈……逝者已矣!我哥死了,若熏姐也死了,你們之間那道難解的三角習題,是不是也該煙消雲散?」 煙消雲散? 他何嘗不願意從此饒過王若熏、饒過田震,同時……也饒過自己?只是,心中的那道傷口太深太痛!痛到令他把對王若熏的愛轉為恨。他不言不語,只是拿一雙盛滿哀傷的痛眸,抑鬱覷睨她。 「咳……你今天是來哀悼還是來跟我學作菜?」她扯了扯僵硬的臉部線條,故作輕鬆問。 「去他的哀悼!請妳開始教我作菜吧。媛媛!妳打算教我作哪一道佳餚?」他忽焉轉換心情恢復玩世不恭的痞相。 「我教你作『起司豬排』。」她帶他進入廚房,打開流理台抽屜取出兩條圍裙,粉紅色留給自己,粉藍色遞給他。 「妳要我穿圍裙?」他接過圍裙當場傻眼。 「快穿上吧!免得弄髒你身上的黑色圓領衫。」 「好吧。」 他聳聳肩穿好圍裙,她好笑地發現臉皮很厚的他居然也會臉紅。 「這一道起司豬排用的是裡肌肉,先用醬汁醃漬入味……」她像教人作菜的老師,開始解說。 「肉要醃漬多久?」他很認真地拿紙筆寫下來。 「呃……最少四十五分鐘。」她想了想。 「然後呢?」 「裡肌肉入味後,用刀橫切開來夾入起司跟火腿,再沾上麵包粉炸成金黃色,熱騰騰的豬排於上桌前才切半……」她簡單說明一遍流程。 「不行啊!我在家作好起司豬排再帶到店裡,恐怕早已冷掉。」 「你放心!店裡有微波爐。阿烈,這一道起司豬排一定得趁熱吃,才能吃出香濃的起司味道。」她一邊說話一邊將炒菜鍋放在爐上,扭開爐火,倒入適量葵花油。 「聽起來似乎不難。」 「現在請你把已入味的裡肌肉沾上麵包粉……記住!兩面都要沾均勻。不過,不能沾太厚,否則,咬起來口感下佳。」她拿起一片裡肌肉放進盤子沾了沾麵包粉,示範一遍。 「我來試試看。」他抓起一片裡肌肉,依樣畫葫蘆兩面沾麵包粉。 「這面可以,這面就沾得厚了些……」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客廳傳來鈴……鈴……電話聲,她撩起圍裙抹抹手,告訴他: 「鍋裡正在熱油,你繼續把裡肌肉都沾好麵包粉,我去接個電話。」她抬手撩開珠簾走出去。 「好。」他乖巧點頭,像個聽話的好學生。 她快步穿過信道走進客廳,拿起聽筒: 「喂?……是你啊?英雄!……晚上你要請我出去吃飯看電影?……對不起!我有事走不開……改天吧!嗯……拜拜。」 掛斷電話後,她的眼角不經意瞄到那束火焰百合像遭人遺棄般靜靜躺在餐桌上。她隨手把花瓶裡插了快一星期的向日葵取出,扔進桌子旁邊的垃圾桶,把整束火焰百合插入花瓶,這才轉身走回廚房。 「天啊!我是招誰惹誰啊?」她驚叫著搶上前一步,關掉爐火。 她只不過是到客廳接個電話,前後不到五分鐘,她一塵不染的廚房竟然下起雪,雪花片片…… 「我……」韓烈一臉尷尬地轉過身。 「你……哈……」她直線飆升的火氣卻在他回頭轉身時化為烏有。幾乎要翻臉的她把怒火轉換成一長串抑不住的銀鈴笑聲,她狂笑到站不住,乾脆捧著肚子蹲下去笑個痛快。 「很高興我的狼狽模樣深具娛樂效果,令妳笑到直不起腰。」他自我解嘲。 田媛睜大笑出淚水的眼,打量他挑染幾繒金咖啡色的頭髮像沾了糖粉似,點點雪花白。而最、最、最令人捧腹的莫過於他俊挺的鼻尖,不知為何抹上一撮可笑的麵包粉,乍看之下,很像京劇裡鼻頭塗抹白粉取悅觀眾的丑角。 「噢!我慘不忍睹的廚房。阿烈,我是不是可以請問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想到要清理遍灑麵包粉的廚房,她再也笑不出來。 「我看盤子裡的麵包粉見底了,想添加一些進去,誰知道手沒拿穩,整包麵包粉滑掉,全灑了出來。」他滿懷歉疚地覷她一眼,急急接著說:「不過,妳放心!既是我弄髒妳的廚房,我一定負責收拾殘局。」 他說完話,立刻打開通往後陽台的紗門,拿出掃帚賣力掃起來。然而,經他這麼一掃,灑落滿地的麵包粉競像煙霧般漫天飛舞。 「咳……住手!咳……快住手!我求求你別掃了。」她一點也不淑女的大吼制止:心裡不斷慘吟著:噢!這個欠揍的豬頭三韓烈! 「地上髒兮兮,不打掃怎行?」他掃得更賣力,揚起的麵包粉末也更猖狂,像繽紛細雪飛染上她的髮梢。 「你……我拜託你!我求求你稍稍用一盎斯腦筋想想,好嗎?」她氣得快冒煙。 「想什麼?」他擺出一臉無辜表情。 「打翻麵包粉不能拿掃帚掃……」 「不用掃帚掃,怎能清理乾淨?」 「吸、塵、器。」她為之氣結。 「吸塵器?對喔!這樣就不會掃得滿屋子粉末,媛媛!妳早說嘛。」他立刻扔掉掃把。 「我……我……」她頓時氣成結巴。 這、這、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指控啊? 打翻麵包粉的是他! 自作聰明拿掃帚清理地上麵包粉的也是他! 現在,居然還回過頭來怪她不早說? 「請妳告訴我,吸塵器放在哪?」 「你等著,我去拿。」她匆匆邁開大步想遠離這尾衰人。 不料,沾滿地的麵包粉太滑溜,偏偏她又走得急如風,一個不小心腳下踩滑,整個人搖搖欲墜向前仆倒……她一時情急,伸手胡亂抓攀,就像無尾熊攀住心愛的尤加利樹般攀住他的脖子,把他撞倒在地上。 「哎、喲、喂、啊……」他五官全皺在一起,似真似假放聲呻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倒你……你這一摔,摔得很痛哦?」她吶吶說著,白皙的臉蛋佈滿紅雲、佈滿歉意。 「不要緊。」她突如其來的一撞,撞的力道不輕。幸好,他每週固定兩天上健身房運動,還算耐操耐撞。 「我……」咦?不對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怎無故放大似的不停在她面前左右晃動? 她下意識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整副身軀全掛貼僕在他身上,儼然拿他偉岸的軀幹當彈簧墊,狠狠壓在他身上。怪不得她一點也沒摔疼,原來……她的臉倏地赤紅得發燙,想從他身上爬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