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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岳靖    


  她搖著腦袋瓜,劇烈抵抗,但狡猾的邢少溥則捏住她的鼻子,讓急需空氣的她,不由自主地吞嚥下所有的酒液。而後又狠狠地深吻她一記,才意猶未盡地離開她那誘人的紅唇。

  她嗆咳著,眸中有著忿忿的光點。邢少溥不予理會,從容地將酒瓶收妥,取回被她丟在樹幹邊的雪鞋,重新固定在她的鞋底,然後拉她起身,繼續林間尋兔的行程。

  這次他放慢步伐,始終牽著她,直往山林深處走。

  針葉林區的深處,樹木的色澤因氣候而黯沉,放眼所及全是枯瘦的樹幹。陽光和暖,雪地閃亮。但樹枝上針似的葉子顯得灰藍,並不是生機勃勃的青綠。他們走了很久,就是不見任何動物留在雪地的足跡,天地間,充滿安寧,似乎只存有他們兩人。

  「我們分頭找吧!」她停下步伐,仰著微微酡紅的小臉看他。這裡的景致天然迷人,有種陌生的神秘,使她幻想並錯覺兩人是對在雪地密林幽會的浪漫情侶。她想,他們還是分開走……

  「你知道打哪兒找嗎?」他瞇著眼質問,「還是你又想找碴?!」俊顏閃過厲色,他握緊她的手,硬是拖著她滑下一個小坡坎。

  她來不及反擊,身子便隨著他的拉力而行,腳步紊亂地下了坡坎,又轉入小小隆起的雪堆後方,沿著積雪較薄的小徑一路疾行。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個奇特、溫暖的地方--

  「克勞斯沒出門,你最好少惹事,」他在一根大枯木前停住步伐,「我的山頭不是『亂葬崗』,你別在這兒尋死!」他惡聲惡氣警告著。

  他老是揪住同個問題--她的「不知雪鞋功能」在他看來就是惹事找死!她賭氣地衝口:「要我不惹事,就別帶我出來,何必死活掛口!」

  她的反駁讓他悶不住火,戴著皮革手套的雙手粗魯地托在她兩頰,不高興的嗓音衝向她耳畔:「這時候你還要逞口舌之快!」盯著她嬌美的容顏,他著實後悔帶她上山林。因為事情有了變化,一股莫名的焦躁揪著心口,他隱隱覺得有場危機正在逼近……才這麼想--

  山頭突然砰地巨響,隆隆聲接著傳遍整座山脈。

  他們同時愣住,前一秒鐘的賭氣、爭執已被拋開。他一把抱起她,翻越枯木,彎著腰,將她圍在健壯溫暖的胸懷與枯木之間。

  「怎麼回事?」她不解地喃問,明顯感到大地在震動。

  邢少溥眼神一凜:「聽著,」他強勢地交代,「發生雪崩了。這裡安全,你待著,不准離開,我回俱樂部看看!」限制她後,他沒多停留,利落一躍,踩上枯木,消失在另一端。

  聞言,她急切地起身,攀伏著枯木,定睛朝小徑張望,他的身影已模糊、湮滅於裊裊白霧中。

  「邢少溥!」她驚叫出聲。換來的全是冰雪在遠處奔流的徹天聲響,彷彿群山正哀鳴,萬獸正淒厲咆哮。她有些恐慌,掩住雙耳,閉緊瞳眸,旋身藏回枯木後,不想目睹任何吞噬的場面。

  久久……也或許是轉瞬之間而已,山林重歸平和,空氣像是凝結的冰,凜冽、無波動。此時,她睜開眼睛,眨了眨,發現前方景色儘是水氣氤氳的湖泊。湖面冒著煙,顯然是池溫泉。幾隻棕灰色野兔,就伏縮在岸石縫隙,貪婪地享受溫暖。

  其實這一帶奇特的地貌,是邢氏山林最安全的戶外避難處。山中的小動物喜歡在這兒棲息,邢少溥就是知曉這點,才將她安置於此。

  她愣了,秋水似的瞳眸輕瞟,細膩有型的雙眉微蹙,真的困惑了。原來,他早知這是野兔藏匿地吧?!既是這樣,為何要帶著她在滑雪場與林區,浪費時間、無頭緒地大搜尋?他就是這麼執意……甚至是「故意」地要懲罰她?

  心中突然一陣酸澀,胸口悶悶重重的,恍若壓了隨雪崩而來的石塊般,難以舒暢。她一咬唇,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不願在這兒等待!

  起身,費勁地越過大枯木,依著腦中殘留的印象順著山徑和坡坡坎坎,走進樹木交錯的遠方。

  離開溫泉處,空氣越來越渾濁。舒皓寧並不清楚自己是否走對了方向,只是一個勁兒朝灰撲撲的山頭走,因為那是滑雪場所在地。她左拐右彎,直到鼻端嗅到清晰的血腥味,心兒失律地猛跳,她倏地緊張起來,穿著不方便的雪鞋急跑,然後,在微微隆高的雪丘旁蹲伏。

  「是你嗎?邢少溥!」她拉住一隻露在雪丘邊緣外的男性皮革手套,「邢少溥!」她低叫,嗓音中隱含著焦怒。她奮力撥開覆蓋的白雪。

  「誰……讓你離開?」邢少溥氣弱但沈冷堅定的嗓音驟然進出。沒兩秒,他仰坐起來,上半身的白雪自動滑落。「誰准你離開?」他擒住她的雙手,生氣地逼問著,雪層不穩定,任何時候都可能再崩滑,他算是幸運,沒被深埋。這女人違逆他的命令、告誡,真想找死?還是……她想趁此逃離?

  「我只是不想等待,沒有別的意思!」她望進他漆黑的厲眸,輕描淡寫地說。

  邢少溥抿緊唇,半瞇星目,審視她的神情,半晌才開口:「這種時刻,你該等待的!」他放開她的雙手,不再阻止她撥雪。

  沒多久,他的兩條長腿重現天日。「天!」她驚叫。只見猙獰、可怕的捕獸器,竟硬生生地夾在他的右小腿,鋸齒利牙般的鐵器宛如嵌陷在他骨頭裡,傷口血流不止,染紅白雪,也將他黑色褲料滲得深暗。

  她的容色頓時蒼白,雙手沒有猶豫地抓上獵具,使力想扳開。

  「沒用的,」邢少溥咬牙道。「這是捕獵大型猛獸的鐵枷,光靠你的力量不可能解開!」他額上冒著冷汗,她的行為加劇他的肉體痛苦,但他沒發怒,也沒推開她,只是冷漠地瞅著她,刻意要忽略心底那股因她而起的怪異暖流。

  她看了他一眼,眉目傳達出堅忍不懈,脫去滑溜的皮製手套,她繼續以纖纖玉手拉扯著獵具,弄得細嫩的蔥指刮出斑斑血痕--

  「別白費力氣!」邢少溥伸手阻止她。

  她不理,仍舊與那頑固的鐵器奮戰著。

  「叫你別弄了!」他煩躁不耐地斥吼,大掌抓住她的小手,目光盯著細緻掌心上的血痕,隨即咬掉自己的皮手套,取下圍巾,撕成兩半,包住她的雙手。

  「你……」她語塞,美眸愣愣直視著他。

  他瞥了她一眼:「這種狀況,你再耗費體力,我們會回不了別墅。」他淡淡地解釋。

  當她的白皙指尖沁出第一顆血珠時,他的神智竟也染上擔憂,情緒莫名地暴躁焦急,彷彿那血有如針刺般,扎疼他冷硬的心--

  「扶我起來!」包妥她的雙手,他攬住她的肩頭,將一半的體重給她承受。

  她微微頷首,柔弱的雙臂環抱著他的腰,小心翼翼地幫助他站起身子。「一點辦法都使不上嗎?」看著他腿部汨汨而流的鮮血,她顫著輕柔的嗓音問道。她的善良、易感,任何殘忍的景象,她都受不起,即使眼前的男人曾無情傷害她,她也無法眼睜睜目睹他遭遇血腥。

  邢少溥冷冷一笑,搭著她的肩,跛足緩行。「要有辦法,我會躺在這兒等雪埋麼?」在自己的地方曝屍荒野,這豈不可笑!

  他皺眉,回首看著他拖行於雪上的右腿,「先止血吧!」她扯開自己的圍巾,準備蹲下身。

  「不用!」邢少溥抓著她的肩側,拒絕,「你弄暖自己就行,別凍僵,我這個樣子,禁不起你惹麻煩!」不想承認自己在擔憂她,他以苛刻的言辭傷害她。

  她愣了愣,吸口氣,沉靜地說:「我也禁不起你惹麻煩,更不想背負害死邢氏總裁的罪名!」語畢,她半跪在雪地上,以最簡單的方法將圍巾纏緊在他膝蓋上方,暫緩鮮血的流失。

  他在她眼裡攫獲淚光,胸口猛地一震,皺攏眉心,在她完成打結手勢的剎那,一把將她拉起,「走!」他命令。

  她默默不語,一手橫在他腰後,抓牢他的外套,一手握住他垂在她胸前的大掌,沉重徐緩地在雪地慢行……

  ☆ ☆ ☆ ☆ ☆ ☆ ☆ ☆ ☆ ☆ ☆ ☆ ☆ ☆

  這場雪崩來得兇猛,不僅毀了原來的山徑,還將原本湛藍無雲的天空,蒙了一層白茫。

  山頭變得岑寂,一切似乎混沌未辟。

  舒皓寧喘著氣,步步艱難。肩上的重量愈來愈沉,她知道他不對勁。他的血在雪地上蜿蜒成一道赤紅,那是他逐漸消逝的生命力……

  「你還好嗎?」她停下腳步,側首貼近垂靠在她肩頸的他,「邢少溥……」她的頰輕觸他的,那是冰冷、濕冷的感覺。

  「邢少溥?」她輕叫。困難地旋身,還來不及扶好他,他便癱倒在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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