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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水銀    


  他隨手指了個方向。

  「謝謝。」她沒有多看他一眼,鎮靜地走過他面前,拖著被子隱身到浴室門後,接著從浴室裡傳來沖水聲。

  等她梳洗完出來,房內的被單已換過,她的舊衣服也不見了,只有一套白色睡衣整齊地放在床尾。而他坐在床沿,目光深沉。

  她身上依然裹著那條絲被,雪白的肩上還留著他刻意粗暴的痕跡。站在浴室門口,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望。

  曾經,他們是只要眼神相交,便能溝通的情侶;不消言語,便能露出會心笑容。

  睽違四年,很多事變了,很多事也沒變。

  現在,他們依然能輕易察覺對方的情緒,也因為如此,他們之間只有更加緊張的對立,再沒有那種輕鬆的笑容與交心。

  她默默望著他,看出他的不高興。

  「可以告訴我,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對待我嗎?」亞織先開口問。

  「擔心自己的命嗎?」他冷笑。

  「很擔心呀。」她點點頭,順勢接話。「因為,我不想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死,很容易,但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死。」忽略心中不該有的疼痛,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大概想好好折磨我。」她聳聳肩,試著想舒緩兩人之間的氣氛。

  他瞪著她,驀然放聲大笑。

  在這種情況下大笑,實在很詭異。他的確有些不同,變得比以前深沉,也比以前更加難懂,她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他起身,幾個大步就輕易把兩人之間的距離化為零。

  「我該稱讚你變大膽了嗎?」他修長的手指,停駐在她頸間的那抹瘀痕上。

  「何不說,我是清楚自己無路可逃,也為過去的事──感到愧疚?!」她試探地說。

  「愧疚?」他再度大笑,語氣滿是諷刺。「你也會後悔嗎?」

  「如果會呢?」

  「那只代表你更加不可原諒。」他無情地道。「在我眼裡,一個會後悔的人,比一個錯到底的人更沒價值。」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內疚』。」她低語,聲音小的他幾乎聽不見。

  「去穿上衣服,然後到客廳吃飯。在這裡,沒有人會伺候你,也不會有人替你端飯菜。」他放開她,轉身離開房間。

  他非得把一個簡單的吃晚餐,說的這麼諷刺嗎?亞織澀澀地想。

  身為肉票,她是沒有什麼權利發表意見的,只能聽從;但,也許她連成為肉票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沒有人會替她付贖金。

  ☆ ☆ ☆ ☆ ☆ ☆ ☆ ☆ ☆ ☆ ☆ ☆ ☆ ☆

  穿上睡衣,她走出房間,順著走道走到客廳,沿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轉進客廳,只看到他端坐一旁,沉聲對著電話那頭的人下命令,而一看見她,他很快結束通話。

  亞織個子不小,行一百六十七公分,但此刻散著頭髮,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睡衣的情況下,她身上那股慣有的女子英氣早已不見,只剩下一股會令男人心動的纖細。

  只可惜,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猜到,這麼一個可以稱之為「致命吸引力」的女人,是真的會使人致命。

  四年前,他不就差點犯了這種錯?!

  「這是哪裡?」

  「福岡。」

  原來,在她昨晚昏迷之後,就被人由大阪運到福岡來了。

  「這裡不是你原來住的地方。」她走到放置餐盤的桌前,跪坐而下。

  「在找尋熟悉感,然後計畫逃走嗎?」四年前,她到過每一個他待過的地方,對他的一切無比熟悉。

  亞織聳了下肩,不等他招呼,就拿起筷子開始進食。

  從昨天凌晨醒來後,她肚子裡裝的最多的東西,是咖啡。所以剛剛醒來,她的胃就開始微微地傳出疼痛,這讓她知道她不能再繼續皮下去,否則待會兒胃痛就是自找的了。

  然而,當一個階下囚表現的這麼自在時,看顧她的牢頭絕對不會感到痛快。

  「這棟屋子,包括四周的庭園,都沒有太多人看守。我想,你應該不至於真的會有逃走的念頭。」他語含警告。

  「我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她點頭,抬眼看他,「我也沒有打算要逃走。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麼,至少對你所設的那些保全設施有點信心。」由沒有人顧守這一點來想,亞織很快便明白那代表什麼意思。

  「很好,你很有自知之明。」他冷淡一笑,轉開身看著庭園。

  半個小時後,她終於將飯吃完,天色也暗了下來。

  「這四年來……你過的好嗎?」她遲疑地問。

  「比起你嗎?」他收回遠望的目光,轉而看著來到他身邊的她,目光深沉。

  亞織眉一皺。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比起你在大阪每天辛苦地賣套餐,我想我是好很多。」他盯視著她。「你冒著生命危險執行了任務,也成功地完成了任務,怎麼你沒有獲得應有的獎賞,還必須每天為你的生計勞碌?」

  「我做的是正當生意,就算辛苦又怎樣?至少我很快樂!」任何人都不能批評她平凡的小職業!

  他眼神一變。

  「正當?是嗎?」他表情譏誚,轉身逼近她。「在你眼裡,我就代表黑暗與邪惡,法律所不容;而你是高貴正義的官方派員,對嗎?」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做我應該做的事,與正義、官方無關。」她抬眼迎視他,不因為他的逼近而退後。

  「所以,你毫不猶豫地背叛我?!」

  「我沒有。」她不承認自己真的背叛過他。

  「沒有?那麼四年前的那一夜,我所看見的一切,代表了什麼?難道那是在幫我嗎?」

  想到他那時無法置信的眼神,她心一痛。「在當時,那是我的職責。」

  「職責?!」他嘲弄地一笑,眼神隨之一冷。「對我來說,那是背叛。」

  亞織咬住唇,忍住到口的歉意。她知道現在的他,不會想聽。

  「不想再解釋了嗎?」她的沉默,卻讓他的怒火更熾。

  「我解釋,你會想聽嗎?」她輕聲回道,對抗他的怒火。「你能聽得進去嗎?你會原諒我嗎?或者,你不會想再報復我?」

  「不可能!」

  「所以囉。」再多解釋,只是多餘。「我已經留給你太多值得憤怒的印象,不想再多加一條──『死不認錯』,讓你覺得我連面對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高橋信史瞪著她。

  她三言兩語,輕易消除了他胸中堆積的怒火,莫名地令他想發笑。如果不是一向自制,加上對她累積已久的恨,他真的會當場笑出來。

  她一向有令他想笑的本事,不論是過去或現在。

  發現自己仍然會受她所影響,他更加怒不可遏。

  「回房間去。」他命令。

  「不要。」

  一記令人膽寒的冷酷眼神,立刻朝她射去,她卻朝他一笑。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是一個太合作的階下囚。」

  「如果你不想自找苦吃,最好別再試圖惹怒我。」他瞇起眼。

  「你已經很生氣了,再多一點,有差別嗎?」她挑釁道。反正,罪該萬死跟罪該一死也沒什麼差別,都是死。

  下一刻,亞織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扛起,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信史!」極度不適的感覺,差點使她當場吐出來。

  他不理她,直直將她扛回房間。

  一陣天旋地轉後,亞織已經被拋上床,她按著胃部,側身忍住想吐的衝動。

  「脫下衣服。」他冰冷地道。

  亞織咬著牙,努力平息腹部的翻絞,不理他。

  「亞織!」緊縮的語氣,是他發怒的前兆。

  「你吵死了!」腹部愈來愈疼,讓她想也不想就丟回一句抱怨。

  幾乎是同一時間,高橋信史震怒地跨上床,翻轉過她的臉。

  「你說什麼?!」他咆哮。

  但亞織不知哪來的怒氣,她硬是掙脫了他的手,身體被他壓著令她無法下床,她只好盡力翻向床沿,對著床下的地板乾嘔。

  高橋信史迅速放開她,神色複雜地望著她痛苦的舉動。

  察覺自己自由了,亞織立刻努力爬下床,踉蹌地朝浴室奔去,高橋信史立刻尾隨她進浴室。

  嘔吐的聲音不斷傳來,遲疑了一會兒,他雙手握住她肩,支撐住她不穩而泛顫的身子。

  乾嘔稍止,腹部的疼痛卻愈加劇烈,亞織額上泌出冷汗,卻仍扯出一抹笑容,回頭望向他。

  「不用你報復,我也有報應了,這下……你可以省很多……力氣了……」她抓著他袍袖的手因為腹痛而更加用力。

  高橋信史立刻抱起她躺回床上,然後伸手按向床邊櫃上的對外通話器,簡短下令:

  「立刻請神野醫生過來。」

  第三章

  在替亞織檢查完畢後,神野醫生讓她吃了一顆止痛藥,替她打了一支針,待她睡著後,醫生與高橋信史來到客廳。

  「她是怎麼回事?」高橋信史問。

  「先告訴我,她的飲食習慣是不是不正常?」神野醫生先問。

  「是。」在他找到她的時候,同時也派人調查了她過去四年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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