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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靖    


  羅悅習慣早起,慢跑五千公尺後,健身一小時,羅家男兒個個如此。在她被他練拳的聲音吵醒時,剛過六點半,其實來得及去上第一堂課──只要他不纏著她;何況她不在意連續兩天穿同一套衣服去學校,反正她不是一個模範老師,更從未朝這方向努力過。

  她怎能讓自己曼妙的身段,包裹在僵硬古扳的套裝下,綰著髮髻,戴著粗框眼鏡,遮掉大半柔媚艷麗的容顏!她從來不知道當老師要有當老師的樣子。她以為教學認真,就是老師的樣子。她只是偶爾遲到調課,課堂該教該上的知識,她絕對毫不保留地傳授給學生。

  「當你的學生一定很幸福──」羅悅坐在她背後,手穿過她腋下,長指在她肩窩下方時壓時放。「美麗性感的女老師──上學成了每天最愉快的事!」

  「你這話……可是性騷擾。」她的嗓音悠然蕩漾,恍若水中泛起的漣漪。

  羅悅爽朗地大笑。「那些發育期的毛頭小伙子也對你說這些?」

  「我在女校教書。」她糾正他,玉手順著水波在他大腿上滑動。

  「哦,」他現在才知道。「你教她們怎麼當女人嘍!」一串低沉語句夾帶笑聲滾出,他結實的胸膛貼著她的背,一隻大掌罩住她水嫩豐盈的凝乳。幸好是女校──應該沒人放心讓這等美人兒,出沒在一所有男學生的校園吧!

  「這是一向尊重女性的羅悅該講的話嗎?」賈志矜挪開身子,移到浴缸另一端,仰起下巴,微微偏側臉看他。「你這樣可是歧視──」說這話時,她的臉更顯嬌媚,卻也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抱歉!」羅悅舉起手,抹抹臉,歉然地笑。「男人無知的忘形,我們都是自大的色胚,美人兒坐懷,就胡言亂語。」他上前,執起她的手,吻了吻。她是一名這麼不可輕慢的女性,如女神一般地崇高。

  弓頸垂首的大男人鎖映在女人黑亮堅定的眼簾,她伸出玉手撫撫他的濕發。「犯錯的男孩兒……」

  他聽見她的咕噥,抬起俊臉,笑意收斂在眼底。他們羅家是女人至上,年幼時,一犯錯,奶奶就會罰他們去採一種極難找的野生藥草──他們必須游過水溫低冽的龍鱗湖,翻過大半高原,耗盡體力,才能找到。

  「美人兒要我找什麼呢!」他的聲音像一隻鶴,平穩翱翔,氣息沉定。

  她看他,挑眉疑問。

  羅悅撇撇唇,從水中站起,跨出浴缸,拉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際。「我去看看早餐送來沒,你多泡一會兒。」他離開浴室。

  蒸氣裊裊地滑過肌膚,霧面玻璃門上有抹男人模糊的背影。

  「羅先生!」飯店總管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要通報他早餐準備好了。

  羅悅走進起居室。奶黃色的雕花圓桌上,擺著他吩咐的餐食;一隻掀起的骨瓷茶碗蓋,沒放正,在桌緣打轉,天然寶石磨成粉混入西釉,手繪而成的圖飾上凝著細薄水氣,交叉滾成水滴,冒出濃郁的芝麻香味。

  「怎麼了?」羅悅站在桌邊,檢視桌上的物品。

  飯店總管恍一下,順著羅悅的目光,機伶地探手拿起快滾出桌緣的姿蓋。

  羅悅挑眉。「少了一份芝麻糊?」語氣若有所思地。

  「羅先生,我覺得您……嗯哼──」飯店總管清了清喉嚨,看一下羅悅圍在腰間的浴巾,慎重地道:「我覺得您最好穿上衣褲。」

  「哦?」羅悅偏首,眼睛盯著有些失常的飯店總管。「我剛練完身體,泡了澡,很熱。」

  「你真會享受!」一道女嗓音搶在飯店總管發聲前傳來。「是一個被放逐的人,該有的生活嗎?」

  祭氏家族的小姐,羅悅主子祭冠禮的么妹──祭祆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芝麻糊,邊走邊舀進嘴裡,一雙大眼東瞄西瞧,柔荑時不時推推門板、扯扯把鎖。「鎖什麼鎖……」她嘀咕著,沒穿鞋的纖足踢踢門板。

  羅悅一顫,緩慢地轉身。起居室的落地窗門佔據半堵長牆,與健身房的東側垂直,兩排光亮玻璃牆夾擊露台,反射日照,刺眼的光之大戰。

  「祆兒小姐……您怎麼來了?」他斜著嘴,笑容很僵硬。

  「你那什麼臉?」祭祆兒晃回圓桌前。飯店總管馬上拉開椅子,恭候主子落坐。「我不能來,是不是!」她嬌怒地問,瓷碗往桌面一擺,歪倒在碗碟上,流出濃稠液體。飯店總管趕緊扶正茶碗,擦淨漬跡。

  「我沒這麼說,」羅悅恢復笑容,攤攤手解釋。「只是有點驚訝。您突然出現,來不及準備您喜歡的早餐……」

  「我剛在樓上吃過早餐了!」顯然,這芳齡十八、美貌驚人、平時穿慣日式浴衣當居家服的麼小姐,昨天……或者更早前就到台灣了──

  是嗎?羅悅看看祭祆兒身上朝顏花圖樣的浴衣,雙唇抿了抿,想問。

  「而且──」祭祆兒不讓他開口,自顧自地說著。「芝麻糊很滋養,正好當我的早點!沒人像你這樣把早點的東西,拿來當早餐!」纖手拿起一塊馬來糕,看了看,大口咬下。

  羅悅揚揚眉角,雙手抱胸。「也沒人像您一樣,這麼早就吃早點。」而且還是吃完早餐後馬上吃……唉,年輕女孩的胃口真好!

  「羅悅!你很愛抬槓?」祭祆兒瞇起美眸,粉拳拄著下巴,鬆開手指,糕點掉落盤中。「我正好無聊,想找你說說話。」她的嗓音慢悠悠地,像是潛在深海砂層裡的危險生物,竄出來時還帶著幾伏特電壓。

  一陣莫名的哆嗦,讓羅悅從腳底麻上頭頂。「呵呵──」乾笑兩聲。「我先去穿整服裝,免得失了禮。」他指指身上的浴巾,借口離開,一點都不想跟這位說什麼就發生什麼的「鐵口小姐」,談心閒聊。

  「等一下!」祭祆兒伸手拉住他。「你們羅家男兒有赤身裸體的本錢,小姐我不介意你這個樣子……」

  「但是我介……」

  「你再不坐下會有『女禍』上身!」

  聞言,羅悅立即坐下,腰間的浴巾卻已被祭祆兒扯了去。

  「羅……」賈志矜正巧打開臥室的門,看見起居室的景象,聲音停在舌尖。

  「她是誰?」祭祆兒訝異地眨眨眼,隨手將浴巾一丟。飯店總管撿了起來,尷尬地交給羅悅。

  祭祆兒目不轉睛地盯住賈志矜,一會兒,瞪向羅悅,拔高嗓音:「你膽敢在這兒享樂!」站起身朝賈志矜走去。

  羅悅圍好浴巾,擋住祭祆兒。「小姐別鬧了……」嗓音有些無奈。

  「她是誰?」祭祆兒質問,語氣咄咄逼人。「你給我說!」

  「羅悅──」賈志矜走了過來,眸光靜靜地望著他的臉。「有人陪你吃早餐,我就先走了。」微微地向祭祆兒頷首,她一笑,笑容太瀟灑──

  他們的關係無須共用早餐?!羅悅眉頭隱約糾了一下,覺得她穿高跟鞋走太快,恍眼間,竟在門口。

  「賈……」他叫道。

  「我應該不會遲到──」她轉頭,自水果盤裡拿了一顆石榴,又笑:「早餐,我帶走嘍!」

  門打開,一道影子撞了上來,撞掉她手上的石榴。石榴籽一粒一粒被爆裂的果殼拋灑出,晶瑩透紅的果肉像締結婚約的寶石,喜氣甜蜜,又像血滴,很澀吧──

  「女士──」

  淡色地毯上,紅點艷麗,赤紅的裂果殼像朵花,覆在男人鞋尖。

  男人蓄長髮,髮絲微鬈,梳成整齊的馬尾,束在頸後。他低頭看著殘破的石榴。「早餐吃這太傷胃──」然後抬眸。

  賈志矜看著他。「抱歉傷了先生的鞋。」

  男人表情深沉,雙眼出奇地黑亮。「這種東西,吃起來其實很澀。」

  「一點都不甜美?」賈志矜淡笑輕語。

  男人眸底射出一抹異樣鋒芒。

  「始禧少爺,我馬上收拾……」飯店總管急步走來,弄走果殼,抽出布巾要擦男人的鞋。

  「不用了,我待會兒換下再處理。」男人握住賈志矜的肩,長腿跨過地上的石榴,入門內。「你要──」他的雙眸沒自她臉上移開,長指點了點門內門外。

  「我要走了。」她拂開男人停留在她左肩的大掌,走到門外。

  男人看著她娉婷生姿的背影,黑眸閃了閃,沉聲命令。「余總管,送送美麗的女士。」

  「是。」飯店總管跟了出去。

  男人關上門。

  「她是誰?」祭祆兒的聲音衝了出來。

  「三十秒美人兒。」男人道,從開門撞上她,到她離去,不過短短的瞬間,她的美已教他驚歎、臣服。所有美麗事物,在他眼裡,都是需要確認、評分、檢定、計算的,只有她不需要!

  「她從羅悅臥室裡出來!」祭祆兒走到男人面前,告狀似地道。

  「哦?」男人瞇起一眼,另一眼斜向羅悅。

  羅悅聳聳肩,坐回圓桌前,逕自吃早餐。

  男人收回視線,落在祭祆兒身上,大掌揉揉她頭頂。「祆兒,別鬧了──你要羅悅一早不得安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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