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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莫憂    


  但荊慕鴻卻回絕了他的好意,似有難言之隱。

  「族長可是信不過老夫?」上官宏毅沒有惱怒,只是有些意外的遺憾。

  「上官老爺請別誤會,」荊慕鴻歎了一口氣,「只是我要找的這個人是個至親,她關係著我家族當年的深仇血恨,其中牽扯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所以無論如何,還祈上官老爺見諒。」

  上官宏毅見他語氣急迫,神情誠懇,連忙擺手笑說:「無妨,無妨,既是族長的家務事,老夫自然不便插手,老夫以茶代酒,預祝族長早日尋到至親!」

  「承蒙上官老爺金言。」荊慕鴻舉杯回敬。「慕鴻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上官宏毅撫鬚又問說:「那幾個番僧又是何方人物?」

  「不瞞上官老爺,他們是我養父的爪牙!」荊慕鴻說得輕描淡寫,不關痛癢。

  上官宏毅卻是大驚,忙不迭問道:「既是令養父的手下,怎會加害於你?」

  荊慕鴻只是毫不在乎的揚了揚眉,「我們之間並沒有父子之情,當年他收養我,只是因為我奇貨可居;我也不負他的所望,掌握了東胡境內的大權,也照約定給了他該得的榮華富貴。沒想到他不知足,派手下來加害於我,為的就是想自立為王!」

  「這……」上官宏毅沒想到內情竟是如此殘酷的事實,不免吁歎。

  但荊慕鴻似已看透人情險惡,絲毫不為自己養父的背叛而難過苦惱。他早就學會不讓自己在感情上受傷,這一點有些諷刺的,他也是從他那個不認人,不談情,只講利益和勝敗的養父身上學來的,所以他養父的所作所為,只帶給他身體上的受創!

  既然他的外號叫做「絕對不要惹他」,他就不可能讓這件事雲淡風清,他不會放過他的養父。

  他要讓他的養父明白他一生最大的錯,就是收養他這個他用心培訓出來,和他一樣無情的養子。這就是他要給他養父的報復。

  「對了,你養父既有篡奪王位之心,」上官宏毅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現在東胡境內的局勢一定很亂!」

  「所以,我想明日一早就啟程前往長安,向大唐天子借兵。若是養父已經叛變謀位,我正好可以藉機肅清他的徒眾及黨羽。」

  上官宏毅贊同地撫鬚點頭,頗為抱憾地笑說:「我倆一見如故,但你有大事,我自然不便再留你。」

  「多蒙上官老爺錯愛。」荊慕鴻抱拳回禮,臉上竟意外地漾著有如春風般溫暖的笑容。「等敝國亂事一平,定再來中原拜見上官老爺!」

  上官宏毅高興地拍手叫好。「就等你這一句!」然後親手為他斟茶,預祝他一路順風。

  感受著上官宏毅的鐵漢柔情,荊慕鴻只覺心裡泛過一陣暖流,他自幼父母雙亡,總覺心上有個缺口,這一刻,他卻感到缺口在上官宏毅真誠的關懷中,慢慢癒合。

  ***

  是夜,月黑風高,滿院子都是樹葉的沙沙聲響。

  荊慕鴻正想熄燈就寢時,突然瞥見紙門上掩映出一個身影,個頭不高,似是女人的輪廓。

  他出聲詢問時,那個人影卻做賊心虛,飛快地閃躲而去,引起了荊慕鴻的疑心,不加猶疑,他提起長劍追了出去。

  到了房外,他只見一個窈窕的纖瘦人影向角落掠去。荊慕鴻略一提氣,身子躍了出去,轉眼間,人已來到人影的身後,兩人觸手可及。

  荊慕鴻伸手去捉他後襟,沒捉到人,反捉了一片衣襟,衣服的質料如絲縷,且中人欲醉的麝香撲鼻。荊慕鴻見首招失利,忙不迭地使出長劍,劍氣如虹,在黑暗中化為道道眩目的霓彩。

  荊慕鴻的劍術精準快狠,三招兩式之內,已將長劍指向人影的頸項,迫他停止反擊,就範於原地!

  「你是什麼人?」天色太暗,荊慕鴻只能憑人影呼吸的聲音,辨認他的方位。

  他得到的是一片靜默,陌生人沒有開口。

  「快說!否則我一劍解決你。」他以惡言威脅。

  「你真的要殺我?」不速之客不但在笑,而且還笑得極為開心。

  「上官姑娘?」荊慕鴻在驚詫交加之下迅速收劍,顫聲問道:「傷著你了嗎?」

  「你都要殺我了,」上官翩翩得理不饒人,伺機大肆調侃說:「還怕我受傷嗎?」

  荊慕鴻哭笑不得地倒抽一口氣。「不知是姑娘,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上官翩翩止斂了笑意,柔聲道:「誰怪你來著。」

  簡簡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無盡柔情,荊慕鴻雖不能眼見她動人的嬌羞神態,卻從她溫柔的語氣聲中感受她的情意於無窮,心頭不禁一陣蕩漾。

  兩人欲言又止,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陷入了一片緘默,共沐在無聲勝有聲的旖旎之中。

  半晌,荊慕鴻不知怎麼了,忽然放聲說:「上官姑娘,我先行回房!」

  「你要走了?」上官翩翩雖未出口留他,語氣中已飽含依依不捨之情。

  「我是一個蠻夷未化之人,視禮教於無物。」荊慕鴻這時才吐露離去的真意。其實他並不想走。

  上官翩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被他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私會後花園,有損她的名節,他雖不畏,卻恐連累於她。

  「族長定是看輕我了?」上官翩翩幽幽一歎。

  「沒這回事!」荊慕鴻急忙解釋,「我對姑娘敬重有加!」

  「敬重有加?」上官翩翩以輕柔的聲音重複這四個字,苦笑說:「真的是這樣嗎?果真,為什麼明日一早就要啟程離開,也不……」

  上官翩翩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響,她能要求他什麼?她能怪他嗎?她發現自己根本是在強人所難,根本是在一廂情願,她希望他也像她一般為分離而難過不捨,老天!她在對一個陌生人要求什麼?

  她突然覺得全身堆滿了困窘與難堪,再也無力、無顏面對荊慕鴻,她一言不發地邁步離開。

  荊慕鴻起先是陷入一片怔忡之中,在醒覺上官翩翩決意離開的意圖時,情不自禁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以鄭重的語氣說道:「上官姑娘,我一定會回來洛陽。」

  「那時還請族長帶著夫人一同前來,上官家定倒屣相迎!」

  荊慕鴻卻是放聲大笑,無止歇之意。

  「族長,你笑什麼?」上官翩翩還以為是自己說了什麼傻話。

  「上官姑娘,中原是不是有一種傳說,有一個專管婚姻的月下老人,會替情投意合的兩人牽上紅線?」

  「族長也聽過這個神話?」

  「嗯!上官姑娘,月下老人會把一個姑娘和一個身高十幾尺,三頭六臂的怪人牽上紅線嗎?」

  上官翩翩聞言更加困窘,急道:「族長見笑了,請快快忘記我的蠢言傻語!」

  不過,她心裡倒是竊喜不已,聽這個語氣,荊慕鴻尚無妻室。

  「上官姑娘,我一定會為你再回到洛陽的!」

  「族長!」上官翩翩驚喜交加,心頭小鹿亂撞。

  「輪我在說癡話了。」荊慕鴻自嘲道。

  「不是的,不是癡話,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她在情急之下真情流露。

  「我一定會盡快回到洛陽!」荊慕鴻驀然發現在自己二十二歲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不捨。

  在此之前,他從未重視一個人到不捨的境界,難怪人家老說他是沒有感情的掠奪者,因為他一顆心向來只留意在擴充自己的勢力範圍和財富上。

  沒想到,一個初識的小姑娘竟在數日之中,以萬縷柔情,輕易地征服了鋼鐵般的他。

  「東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她並不是真的對東胡感興趣,只是純粹地想知道他的一切。

  「東胡的人民以遊牧為生,少數以耕作餬口,民性強悍,盛行奴隸制度,富者家裡奴僕如雲,貧者卻至無立錐之地的悲慘,淪落為奴。我們有著一望無際的草原,有著高聳巍峨的大山,也有清澈如鏡的湖泊,我們的人民或許不如中原百姓知書達禮,但純樸剛直,勇士輩出。」說到自己的國家,荊慕鴻的雙眼神采奕奕,彷彿在說世外桃源似的!本來就沒有比自己家鄉更好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上官翩翩真正想說的是,關於荊慕鴻的一切她都想去接觸。

  荊慕鴻微微一笑,接續說道:「每年春初的時候,我們族人都會準備最豐盛的牲品來祭拜天地之神,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吉祥綿延;在祭祀之後,我們族人會設宴狂歡,大夥一塊飲酒高歌,跳舞嬉耍,也就是在這時候,小伙子可以乘機向心愛的姑娘示愛,姑娘若是有意,便割一綹髮絲贈予情郎!」

  「割發?」

  「這個風俗沿襲自我們族中的一個古老傅說,髮絲在我們的族裡像征一個女人的愛情,女人為男人落發愈多,就顯示情意彌堅。」

  「你們族中可有女人為男人盡去青絲?」

  「有,有的婦人在夫婿變心之時,破釜沉舟,將自己削成光頭,以示對夫婿的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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