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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朝雲 天竫忙低頭請安,然而王妃的視線卻放在孤傲凌人的少女身上。沉穩開口說話時, 精亮的眼光沒離開過她。 「竫兒頭一遭帶姑娘回家,連安也沒先問過一聲,就把齊大夫拖了去;我瞧他慌慌 張張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原來……聽說是姑娘身體不適?」 慌慌張張? 蘇晴不禁一半怪疑、一半詫異地看向他,看得他一時尷尬至極。 「我……我哪有慌慌張張!」 「還嘴硬呢!」王妃寵溺地瞟他一眼,坐下後又問起長相清新水靈的蘇晴:「姑娘 ,怎麼稱呼呢?」 她因為王妃雍容的氣宇而俐落地回答:「蘇晴。」 「蘇姑娘,聽說剛剛你昏過去了,現在好點了嗎?你家在哪兒?」 這一次,蘇晴沒那麼快答話,淨瞅著對方和藹的面孔。 「你不用探我家世,我可以告訴你,我同你兒子沒什麼瓜葛,若真要說,他還欠了 我六棵瓊麻,我正等著他還。」 「喂!我早要還,是你不要的!」 「要嘛……就憑自己的本事還。」 眼見兩人又快要鬥起嘴了,王妃淺淺抿出一道興味的笑意,然後打算起身離開。「 好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欸……王妃。」 丫鬟進前扶住稍稍傾身向前的王妃,天竫也上來探視她有點呼吸不過的神色,一會 兒即平止了;她笑說這是老毛病,小王爺卻堅持要蘇晴幫忙看診,卻被王妃責備。 「別強人所難,人家蘇姑娘自個兒也還沒康復呢。」 嬌生慣養的貴婦人她平時見多了,可像懿王妃這般明事理、識大體的,蘇晴還是頭 一次遇到。 蘇晴主動把住懿王妃的手腕,細聽脈象片刻,收回手,輕描淡寫:「血氣不順,偶 爾別靠轎子,自己走段路如何?」 「丫頭!你當我娘是誰呀!?」 「竫兒。」不用說,小王爺又被打壓了。王妃深刻地盯住蘇晴,笑意柔得能酥人, 「這年頭,像你這麼老實的大夫不多了。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自己都已經懶得 用上這雙腿了。」 蘇晴倉皇迴避早已遺忘的母性溫暖,急著離開懿王府。「我走之前會留帖藥方,交 給大夫處理就行了。」 「謝謝你了。竫兒,送蘇姑娘一程。」 「啊?」 「不用了,我認得路!」 但是王妃第一眼就喜歡上個性坦白的蘇晴,可說一見如故,說什麼也要兒子送她送 到家。 「你娘真特別。」途中,蘇晴還是忘不了王妃的華貴氣質以及慈母容顏。「雖然不 是故意想惹她生氣,但是……一般人不都會惱羞成怒嗎?」 身邊的天竫不吭聲,她以為他還在埋怨要護送她這一程。其實,天竫更在意的是那 天聽到的「私生女」一詞。蘇晴沒爹沒娘,自力更生地一路走來,難道……難道她沒有 一絲念頭想把負心的父親查個水落石出嗎? 「瞧,是蘇家的私生女,跟著她娘的姓呢。」 一陣私語教天竫敏感地往前搜尋,而蘇晴面不改色,甚至視若無睹地與前方兩個路 人擦肩而過,緊接著又聽見別人在搭腔──「哼,來歷不明的野種不知打哪學來的醫藥 名堂,恐怕也是邪門歪道。」 語音未歇,那人鼻樑當場結實挨了一拳,彈到路邊去。 「咦……啊?」 天竫出手的那一刻,自己先錯愕住,蘇晴莫名其妙地面向他,問:「你幹什麼呀? 」 「這……拳頭就這麼自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 兩名倒楣路人退得遠遠的。她對天竫的衝動沒轍地歎口氣。 「這是常有的事,一些同業中人總見不得別人好,那種酸溜溜的話我聽多了。」 「你難道不生氣嗎?換成我,老早痛扁他們一頓。」 「他們說的是事實呀。」 蘇晴不在意的神態令天竫也不願再跟著窮緊張,只是,她神秘莫測的表情反倒牽引 出更多解不開的謎。 「你真的不知道你爹是誰?」 「不知道,娘從沒提過。」 「不想把他找出來嗎?」 「不想。」回答得太過斬釘截鐵,她很快陷入猶豫,說起話來似在夢中囈語:「有 人說,生老病死人生難免,總有一天,他會為了這不可抗拒的理由出現,會來求我救他 。」 所以她說,行醫製藥並非天職,而是她的興趣,一切的一切,就只為了這個目的嗎 ? 「你真是個怪人。」 「你才怪呢!一路背著我回懿王府,又為了我動手打人,害我全身都不自在。」 「誰……誰是為了你!你可別往臉上貼金!」 「不過……好奇怪,我覺得舒服多了。」 他側頭望她,蘇晴軟化下來的神情綻放著天真爛漫,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晴朗,她圓 睜的明眸移轉過來,掠過些許驚訝的光采。 天竫清朗的面頰下方凹進兩隻酒窩,深深的甜意令她想伸手測量。 「你笑了。」不可思議的口吻。 「嗯?」他則馬上斂住所有表情。 「平常你頂多是冷笑,要不就發脾氣,這般自然的感情流露啊……我還是第一次見 到呢。」 「什麼感情流露!別講得那麼露骨好不好?!他急了,窘迫得不得了。 「哈哈……開玩笑的!再怎麼樣,我們兩人是談不上什麼感情的冤家嘛。」蘇晴心 情大好,沒能留意他欲言又止的遲疑。「我家到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她盈盈笑著朝天竫揮手道別,細緻的唇線適中抿起動人的紅彩,淺淺的紅,晶瑩剔 透……曾經帶著煦暖的溫度親吻了他兩次。兩次,都是刻骨銘心。 七夕,街上許多穿著鮮麗衣裳的小孩手持荷葉嬉戲,他們不絕於耳的笑聲讓蹲在溫 室裡的天竫聽得心煩。拜夏季特有的炎熱陽光所賜,他已悶得滿頭大汗,偶爾瞥瞥一旁 專心種花的蘇晴,竟不見一點汗濕,氣定神閒地將一株豬籠草移植到較寬大的花盆。 「喂!你為什麼不乾脆點,接受我的賠禮啊?有一群人讓你使喚,也省得把自己弄 得髒兮兮的。」 「你為什麼不勤快點,多動動自己的筋骨?別老是把精力用在無聊的打架上。」 「你幹嘛老要跟我鬥啊?你很奇怪耶!一般人想巴結我都來不及了……」 「你才莫名其妙,那麼想要別人巴結的話就別來。」 「你以為我想來呀?還不是因為……」 「因為你弄壞了我的瓊麻。」 她毫不留情的接話,使得天竫當場噤聲,懊惱地甩開手上泥土。可恨!他討厭她這 麼難以親近、討厭她這麼漠不關心、討厭她這麼無視他的存在,討厭……「嗯?」蘇晴 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卻看見天竫已經疲倦地靠著柱子睡著。「什麼嘛,真是嬌生慣 養!脾氣那麼大,耐心這麼小。」 柱子的硬度讓他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蘇晴得以從這個角度見到他單純平靜的睡臉 ,原來……原來這傢伙也有這麼可愛而毫無防備的時候啊。她輕輕撐起下巴,靜靜地端 凝起沉睡中的小王爺。 到了日暮時分,天竫被說話聲吵醒,發現溫室裡沒人,自己身上披蓋了一件女性斗 蓬。他循聲走去,竹屋裡的蘇家姊妹和上回那位少將聊得正起勁。 「啊!小王爺。」 霽宇先起身作揖,蘇雲招呼他一起用晚膳,他則一臉不悅地質問起蘇晴:「為什麼 不把我叫起來?」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何況看你累了,就讓你多睡會兒。」她知道他在埋怨讓堂堂 小王爺坐在溫室裡頭打盹,故意愛理不理的。 席間,蘇雲為了圓場,問他要不要一塊兒在七夕月下乞智、乞巧。 「你也在場嗎?」他改問蘇晴。蘇雲不再是那麼重要了,弄得她霎時不知所以然。 「會呀!為什麼這麼問?」 「好吧。」態度仍是傲慢囂張,他喝了口湯,說:「那我就留一會兒。」 這個人!開始在她的理解範圍之外,應該說,他變得怪裡怪氣。該不會是那天吃下 的曼陀羅惹的禍吧? 前幾天浸在磁碗中的小豆子已發了數寸芽,蘇雲用紅、藍絲繩紮成一束,稱之為「 泡巧」。她和霽宇聯手將之拋在溪水上,岸邊不乏跟他們一樣有雅興的人,所以淙淙水 面上載浮載沉了五顏六色的芽苗。 蘇雲蹲下身,凝視水中皎月,銀亮的光弧些許盈虧,成了一抹缺陷的圓。 「娘每年都帶我們來這兒向織女乞巧,她自己卻淨望著月亮不說話。有時候我猜, 她是想起了爹,所以七夕尚未成形的滿月總會惹得她觸景傷情。」 「過個節,把自己都弄感傷了。」霽宇也蹲著,眼裡透著幾分惆悵。「今天可是牛 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呢。」 「呵……所以才更加難過啊!別人已經終成眷屬,我們……卻是孤伶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