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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唐寧    


  藍季卿又比畫著。希文幾乎每天都來看他,很容易瞭解他笨拙的手勢。

  「對,我還是相信正如藍叔懷疑的,有人有計畫地先分解藍氏各個據點,再逐一併  購。我快查出些端倪了。爺爺,現在有個關鍵問題,您一定要告訴我實情。」

  藍季卿瞅著他。

  「我曾跟您提過您很久以前要我幫您打聽的一個女人,李梵。您告訴我她死了。」

  藍季卿沒有反應。

  「她真的死了嗎,爺爺?」

  他依然木然不動。

  「我查出是個叫『歐梵』的財團買下了藍氏幾個分支,這個財團的負責人叫李梵。  會不會就是您認識的同一個人?」

  這次他立即有了回應。搖頭,肯定而堅決。

  「您認識的李梵,她沒死,對不對?」

  藍季卿閉上眼睛,久久,希文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時,他睜開,眨一下。

  「她在哪?您知道嗎?」

  他又眨一下眼睛。

  「我要去看她,爺爺。我必須確定一下,這整件事疑點太多了,但是我不希望造成  您不愉快。」

  藍季卿歎一口氣,示意希文把拍紙簿拿給他。他在紙上潦草歪倒地寫了兩行字。

  〝恆春  四重溪

  安人安養院〞

  「她在那工作?」希文問。

  他搖頭,眼中充滿哀傷、憾悔,又拿起筆,寫道:「她誰也不認得,亦不知自己  是誰,你去也沒用。」

  原來以為找到的一線可能出口,又堵住了。這種時候,藍季卿沒有必要再騙他。

  ***

  尹仲桐拿著些檔案報告進辦公室時,希文正在猶豫和納悶。儘管他相信藍季卿,去  恆春只怕也是白跑一趟,心底卻一直有個聲音,敦促他去看看。

  「什麼事?」仲桐觀察他眉頭深鎖的臉。「我幫得上忙嗎?」

  「噫,我記得你說過你老家在恆春吧?」希文想起來。

  「是啊。怎麼?」

  「你知道這個地方嗎?」希文把他重抄自藍季卿拍紙簿上的地址名稱遞給他。

  仲桐看一眼,笑起來。「這安養院院長就是家母嘛。」

  「這麼巧?」希文當下作了決定。「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多久沒回家了?」

  「好幾年了。」仲桐澀然道。「前些時才托我妹妹把女兒送回去。我分不開身照顧  她。」

  「回去看看吧。我和你一道。」

  仲桐再看一眼紙上的字。「這是怎麼回事?你怎會知道家母開的安養院?你去那做  什麼?」

  「路上再說。我們說走就走。」

  ***

  在公寓裡等了兩個多小時,樸楓還沒有回來,藍(王玉)不耐煩了。她們本來每天下  午兩點見面,藍(王玉)在她這待到五點,然後回藍氏總公司大樓晃一下,再去酒店。最  近已連續好幾次藍(王玉)來都撲空。樸楓人不在,也沒留話。

  她失了魂似的下樓,電梯門開時,正好和剛回來的安若迎面碰上。

  「安若!」藍(王玉)沉鬱的臉笑開來。「怎會在這碰到你?你來找人嗎?」

  安若考慮了一下,「我住在這。」她清楚藍(王玉)和情人幽會的時間,因而從未和  她「巧遇」或「偶遇」過。

  「真的?我都不知道。我常來,怎麼沒見過你?」

  安苦笑笑。「我就住八樓。」

  「我可以去你家嗎?」心情正煩悶得很,藍(王玉)近乎要求地問,「會不會不方便  ?」

  「談不上家,亂得很。」安若想拒絕,說的卻是,「你不嫌棄的話,當然歡迎。  」也許因為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進了屋,藍(王玉)環視簡單、整齊的傢俱。「你不像一絲不苟,刻刻板板的單調型  的人。」

  安若笑了。倒是形容這屋子的裝潢形容得很貼切。「傢俱格局都保持原狀,我沒動  它。」她把倒來的冰水遞給藍(王玉)。「你喝酒了?」

  「一點點。」藍(王玉)捧著浮著冷霧的杯子。

  安若在她旁邊坐下。「你經常喝酒嗎?」

  「心裡煩就喝。」

  「而你常常心煩。」

  藍(王玉)把臉別開一會兒,又轉回來,眼中閃著淚光。「我知道我們才見幾次面,  談不上很熟。可是……不知道,每次看見你,我總有種……想把心裡的話都告訴你的感  覺。」

  安若看著她。她應該對她有什麼感覺?恨嗎?以前,見到藍家任何人之前,她以為  她恨他們所有的人。但藍(王玉),她們的同父異母關係不是藍(王玉)的錯。藍(王玉  )錯在不該是藍嘉修的女兒,又是希文的太太。

  「你丈夫呢?」她脫口問。

  藍(王玉)沒去想她怎麼知道。「他忙。」她苦澀地抿抿嘴。「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忙。我也想做些事,可是公司裡的一切我都沒有能力應付,又不能去跟爺爺或爸爸說我不要待在藍氏,我只好逃避。」

  「你想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藍(王玉)轉著手裡的杯子。「以前爺爺整天盯著我,替  我定好日程表,就像功課表一樣,我照他的命令一樣樣去做,可也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現在他把公司交給了希文,也把我交給了他。希文則是完全的不管我,我就成了孤魂  野鬼,到處晃蕩。晚上回去睡覺,上了床,才覺得身體歸了位。」

  安若不願想她和希文上床的部分。「於是你就喝酒?」

  「我也不想喝,可是不喝酒做什麼呢?」她緊握著杯子,低著頭,眼淚一顆顆往杯  子裡掉。「我快瘋了,快窒息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她無助地啜泣著。

  安若無法再冷漠了。她拿走杯子放到茶几上,把藍(王玉)的手拉過來握住。藍(王  玉)卻索性靠在她肩上哭起來。

  「我好苦悶,安若。好痛苦!這種痛苦,又沒法跟任何人說,沒有人能瞭解的。」

  「你丈夫呢?你不能和他談嗎?」

  「希文對我很好,就是他對我太好,我更不能告訴他。他會失望,生氣,然後說不  定就不理我了。如果連他也不理我,這世界上,我再沒有別人了。」

  安若心痛地閉一下眼睛,一塊塊壘梗在心上。在她懷裡哀聲哭泣的是她仇人的女兒  ,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她所愛的男人的妻子。她抑下眸底深沉的悲哀,張開眼睛,  輕輕拍拍藍(王玉)的背。

  「別哭了!有什麼苦悶,說給我聽聽。」

  藍(王玉)搖頭。「你會輕視我。我長這麼大,只交了你這一個朋友。我不要失去你  這個朋友。」

  「你不會的。」安若發覺她的承諾是真心的。「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藍(王玉)抬起淚汪汪的眼睛。「真的?」

  「真的。」

  「如果我告訴你,我──」她咬一下嘴唇。「我是同性戀呢?」

  「這又不是傳染病。」

  「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你和樸小姐去店裡那天我就看出來了。」安若靜靜說。「你結了婚,還和她繼續  來往?」

  「我沒辦去。」藍(王玉)吸著氣。「除了希文,只有她對我好。」

  安若起身去浴室為她拿面紙,門鈴響了,她出來,藍(王玉)已經開了門。戴洛詫異  地看著藍(王玉),一臉驚為天人的表情。安若過來為他們介紹。

  「藍(王玉),這是戴洛,我的朋友。」

  「你好,藍小姐。」戴洛很紳士風度地微彎腰行禮,等藍(王玉)羞怯地和他草草招  呼,轉身逃往洗手間,他方露出失望之色。「她就是費希文的太太?」

  「嗯,你覺得相見恨晚,是不是?」安若揶揄他。「看來我少了個傾慕者了。」

  「我對你的傾慕永遠不會消失,但,老天,我發誓我剛剛心跳加速了好幾拍。」

  「為什麼突然說英語?」

  「萬一她聽見多難為情?」

  安若笑。「你怎知她不懂英語?她是柏克萊研究院的碩士哪。」

  「她看來更像柔弱且容易受驚的小兔子。」戴洛改回來說國語,不過壓低了聲音。  「她怎會在這?」

  「這不在我計畫中。」安若聲明。「你怎麼來了?」

  「有個地方在一棟新商業大樓十五樓。我想也許你有興趣去看看。」

  「好,待會再談。」

  整理過儀容,藍(王玉)回到客廳。戴洛臉上,眼中俱是難以掩飾的愛慕。他明顯地  對嬌美、含羞帶怯的藍(王玉)一見即鍾了情。安若心中頗為這位好友難過,他老是將深  情真意用錯對象。

  「你們大概有事。我走了。」藍(王玉)落寞地拿起皮包。

  安若忽然看見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看別人成群結伴,相偕相攜,而沒有人看  見她的孤單,瞭解她的痛苦。

  「你若沒事,可以和我們一道。」衝動之下,她聽到自己說。

  戴洛詫然看著她,不過沒說什麼。

  「好啊。」藍(王玉)立刻綻顏。「你們要去哪?」

  ***

  恆春之行大出希文預料。

  仲桐的母親告訴他院中沒有人叫李梵,他原十分失望。而後他見到仲桐的女兒,及  和小荃在一起的女人。仲桐母親說她叫阿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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