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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李葳    


  那時為了實踐自己對傻子王的承諾——幫他弄到晚餐。自己再次潛入河水中,使出小時候和兄長胡鬧玩著的「空手入黃魚」的技術,啪嚓啪嚓的三兩下就弄上了五、六條貨真價實的肥美大黃魚。

  瘦漢對他小露一手的捕魚特技,佩服得五體投地,直嚷著要拜他為師,為了酬謝他捉來這幾條大黃魚,說什麼都要請他吃一頓湯鮮味美的大黃魚湯不可。當他無處可去,又帶了昏迷的譚裴奴在身邊,沒有安身處的於嵐,也只能接受傻子王好意的邀請,來到他的家中。

  傻子王帶他們走離河岸經過森林,左繞右繞地兜了半個時辰左右,才在一個天然的洞窟前說:「請進,我家在這兒。」

  那時,看著只能容納一名大漢進出的狹窄洞口,於嵐還以為傻子王在騙他,結果裡面卻是別有洞天——走進洞內又順著窄壁走了不多遠,便可聽到水聲,穿過水幕後,豁然開朗的是寬敞得叫人讚歎的洞穴。

  幾支火把亮了四周,裡面有著石桌、石椅、石床,還有一個石灶,真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接下來傻子王忙著準備晚膳,於嵐則在他好心的招呼下,脫下身上的白袍,裹著毛毯烤火。安睡在床上的譚裴奴,看樣子一時片刻是不會醒來的。

  「怎樣?魚人,我煮的大黃魚湯可是天下一品的好喝極了,對不對!」

  「我說過了,我有名有姓,不叫魚人。」

  「不叫魚人,叫什麼?」傻子王騷騷頭說。

  耐著性子,他再次報上姓名說:「我姓滕,你可以稱我滕弟。」

  「喔滕弟。」他一臉沒把他的話放心上的樣子,馬上又跑到譚裴奴的身邊搖著她的身子說:「喂、喂,魚女,醒醒,喝湯、喝湯!我傻子王的湯好了,很香、很好喝,快醒來,不然我喝光了。」

  「別吵醒她。」

  傻子王皺著眉頭。「可是湯會冷掉。」

  「冷了再熱就行。」於嵐呷口湯。「傻子王你一個人在這洞中住多久了?」

  還在盯著譚裴奴望的傻子王,頭也不回地說:「不知道,好久好久。」

  「你一個人嗎?平常就靠捕魚為生?」

  傻子王點點頭,終於回過身說:「啊,糟糕,我忘了,我還有個朋友,他偶爾會來看我。」

  「喔?能介紹他給我認識嗎?」不知道朋友的腦筋是否比傻子王靈光一點,這樣他也好打聽清楚附近的情況。第一件得做的,就是讓小珞子知道自己還沒死,否則那個超級沒膽的奴才必定會飛奔回滕島去報訊,目前的情況,要讓家人攪和進來,只怕會更難辦事。

  「你要見他啊?行!不過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

  也就是說自己不知得當幾日的野人?於嵐不喜歡浪費時間空等。「難道你都沒有聯絡他的方法嗎?」

  「沒有呀,誰教他總是飛來飛去的。」

  「飛來飛去?」於嵐蹙起眉,他有不好的預感。

  「對,因為『他』是只蝙蝠嘛!」

  「……」

  於嵐雖然努力試著從他口中問出些有用的資訊,可是傻子王卻經常答非所問,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結果夜色漸漸深沉後,他們兩個都累了。

  「哈……」傻子王打了個大呵欠,伸伸懶腰起身說:「我□了,要先去睡了,魚人。你就湊合在這兒隨便找個地方睡吧,晚安。」

  「等一等,你要去哪兒?」

  「去我睡覺的地方啊!」

  「你不睡在這兒?你不是說你住在這兒嗎?」

  傻子王搖著晃腦地往外走說:「我不睡這兒,我不喜歡睡這兒,你們睡這兒,我不睡。」

  真是怪人!於嵐笑著看他走出洞外,明明年紀一大把,說話卻像是個孩子,腦子看似不靈光,但總覺得此人的舉止中透露著表裡不一的神秘感。他真的是個傻子嗎?

  「嗯……」床上的人兒翻動了身子。

  於嵐銳利的眼神牢鎖著那纖弱的身影——譚裴奴終於醒了。

  這是哪兒?

  裴奴注視著陌生的灰色壁面,記憶中自己隨著滕公子跳入水中,緊接著她只記得冰冷冷的河水不斷從口中灌進來,彷彿整個人都充滿了水,中間好像還曾經聽到滕公子的呼喚,那麼這兒莫非是陰曹——「你沒死,就像我也沒死,譚裴奴。」冰冷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裴奴睜大惶恐的眼,尋找發聲的方向,她看見了——滕公子冷峻的回視著她的目光中,不減昨夜的輕蔑,但他氣色健康,身上也沒帶半點傷痕,讓裴奴大大鬆了口氣。感謝上天,他獲救了,他沒有因為自己而死,他還活著。

  「很失望吧,你最寶貝的村子少了祭品,說不定會被淹沒!不過我勸你在擔心那一點之前,先想想你現在的處境吧。」

  她不在乎村子會如何,知道他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叫人欣慰。

  「昨夜,承蒙你的熱情『招待』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唇角泛著笑,眼神卻陰鷙冰冷地說:「我忘了問你,你『玩』我玩得可高興?譚裴奴。」

  不是的,那並不是我,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自己並沒有那個意思!

  裴奴在心中死命辯解,她不奢求他的諒解寬恕,也不能為自己的行徑尋找借口,自己犯了錯,不管他要怎麼責罵自己,她都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搖頭?搖頭代表什麼?代表你玩得不高興?還是你不承認自己昨夜的行為?

  看來,你又變回那個說不出話來的小啞巴了。這一套你還真是百玩不膩,但我已經厭煩了。」

  裴奴悲傷地看著他。

  「無所謂,你是哪個你都不重要的。你高興講也罷,不高興講也行,我並不打算聽你的解釋。一名背叛者所說的話誰會相信。從今以後,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雖然我不明白為何你的村子連你也不放過,可是那都不關我的事。勸你恢復體力後,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否則我滕於嵐對於敵人的報復,絕對比你所想像得還要來得可怕。」

  裴奴以為自己的心在背叛他的時候早已碎了,但現在她的心好苦、好痛,明明眼眶熱得冒汗,卻擠不出任何的淚,因為她甚至連哭著向他請求寬恕的權利都沒有。

  「不要以為我現在放了你是對你有所同情,我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絕境時,你那張故作可憐的臉,會變得如何而已。」

  他為何變得如此冷酷無情?這些都是自己的錯所造成的嗎?自己害得滕公子失去了那顆溫柔的心,她喜愛的笑臉到哪裡去了?

  沒錯!這都是她的責任。

  見他背轉過身,裴奴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她該怎麼做,該怎麼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願意不計代價地補償他,只要他指出可以讓自己向他贖罪的方式?就算要她上山下海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求他能回復過去的模樣,回到過去那笑容璀璨、和煦有如陽光的滕公子。

  「啪咚!」聽到背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於嵐冷眼回眸一看,裴奴跌到床下後,爬到他的腳邊,捉著他的衣腳仰望著他。

  「這是幹什麼?向我跪地求饒?比我想像得還要沒有毅力,連逃的能力都沒有。」

  雙手抱在胸前,於嵐更火大了。

  裴奴斂眉垂首,撐著自己軟弱無力的身子,正跪在他面前——無法以言語表達的,她只能以行動來證明了。她肅穆著臉,緩緩地向他叩首後,親吻了他的腳趾。

  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能讓滕於嵐明白她有多麼抱歉的方式。

  只是她不曉得自己這樣做,正好像火引子點燃了累積在於嵐體內的火藥。他一手扣住了她的頸子,硬是將她提起身面對自己,低吼著說:「為什麼?為什麼對我嗑頭?為什麼親我的腳?因為你錯了嗎?你以為這樣踐踏自己就能夠得到寬恕和諒解嗎?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就說啊!不管我信或不信,聽或不聽,你如果有話想講,就開口說啊!不需要藉助什麼神明附身,難道你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靈魂嗎?」他憤怒把扯著她的發。

  「你用不說話來逃避一切,現在寧可向我下跪也不肯開口,為什麼?你在逃避什麼?害怕什麼?寧願讓人操縱你、利用你,還想要獲得他人的同情嗎?告訴你,我對一個放棄自己的人,不會給予任何同情,你想要我放過你,就『親口』向我求饒吧!」

  「砰」地一聲,他毫不容情地用力把她推開,裴奴一個止不住身,撞到了洞壁。

  「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了,譚裴奴,你就等著報復降臨的那一天吧!」跨著怒氣騰騰的腳步,於嵐懷疑自己繼續待在她身邊,也許會禁不住衝動而做出蠢事。

  不要走!不要離開!

  裴奴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她對著他的背影伸出手,但他卻沒有回頭。

  不要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兒,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除了他以外,她已空無一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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