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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決明    


  「佛跳牆本來叫『福壽全』,後來因為太好吃了,在一次秀才們聚會的宴席上,有人即興吟了幾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所以最後就被改叫佛跳牆。」聶小弟自豪學識淵博,鼻子都快抵上天。他除了是美食愛好者,也喜歡賣弄他查來的美食資料。

  「很好,剛剛那段話就請你翻成英文,替寶琳解惑吧。」中文。聶日晴用面紙替寶琳擦嘴,英文。「寶琳,我弟弟說,他知道為什麼要叫上帝跳過牆壁噢!」

  「真的?快告訴我!」寶琳用英文問。

  「呃……這個……那個……」破英文翻不出博大精深的中文詞句。

  「呀?什麼?什麼?」寶琳追著問。

  「就那個……我說了妳又聽不懂,就算我翻得出句子,妳聽得懂才怪--」中英文交雜。

  「寶琳是那種一定堅持要得到答案才肯罷休的女孩。」毅恩看著吃飽飯後,還像跟屁蟲纏著聶小弟嘰哩呱啦問的寶琳,她身後也跟著老愛模仿姊姊的丹,那模樣還真像母雞帶小雞的畫面。

  「正好,讓弟去帶那兩個小孩,哈哈。」吃完飯,聶日晴負責洗碗盤,毅恩則是捲起袖子在一旁幫忙,聶家兩老去公園散步,聶小弟則淪為玩具。

  「幸好寶琳今天沒有耍脾氣。妳趁現在跟我說,妳是用什麼方法和寶琳突然問變得這麼好?」

  「沒用什麼方法呀,只是和她坐下來聊一聊,寶琳知道我不會傷害她,也不想讓她變成童話故事裡被後母欺負的孩子,她對我的反感自然就減少,孩子就是這樣,只要他們決定不討厭你了,就會讓你跨近他們很大一步--這也是我今天學到的。」

  「妳今天請事假就是去和潔西卡見面?」毅恩立即猜道。

  「是呀。」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以為妳會排斥和她見面……」

  「除去她是你前妻這個身份之外,我覺得潔西卡是個很熱情的女人,跟她吃過一頓飯後,很難對她有不好的印象,我想,我可以瞭解你愛過她的理由。」沾滿洗碗精泡沫的手指,朝毅恩鼻尖劃去,沾了他一鼻子的白泡泡。

  「潔西卡確實有她很棒的部分,她是個熱情的人,快樂時就是哈哈大笑,豪爽不造作--」不過也因為這種毫不掩飾的性情,當她開始仇視人時,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怎麼不說話了?」

  而且,還鼓起了腮幫子?像顆吹脹的氣球,裡頭裝的全是怨氣。

  「我可以稱讚潔西卡,但是不代表你可以。」聶日晴睨著他。

  他難道不知道,女人自己稱讚情敵,是表示她的心胸寬大,男人稱讚情敵,只會讓人覺得他念念不忘舊情?

  女人永遠都是小心眼,沒那種雅量和自己的男人商討他的前妻多美好!

  「事實上,潔西卡脾氣很壞,妳看寶琳任性的時候,潔西卡耍起狠來絕對是寶琳的一百倍。」聰明的男人立刻淨挑缺點講,要轉移女人的不滿就靠這一次了。

  「我覺得寶琳一點也不壞,我也覺得潔西卡人很好,才不像你說的這樣。」上當的女人聽到男人貶損情敵,反而替情敵講話。

  「不不不,潔西卡很凶的--」擦碗的男人說。

  「才不,潔西卡是好人,而且她好美麗--」洗碗的女人說。

  「她還會咬人!而且指甲又長又硬,刮在臉上超痛的!」

  「那一定是你欠咬。」完全站在女性同胞的立場,共同打擊男人。

  原來這也是安撫女人的一種手段,毅恩覺得自己好像捉到一些竅門。

  雖然覺得很抱歉,但偶爾破壞第一個女人的形象,就能換來自己女人的消氣,挺值得的嘛,希望潔西卡今晚不會噴嚏連連。

  「不談潔西卡了,聊聊妳。」話題還是回到彼此身上比較實際,也比較……安全。

  「我?」

  「好久沒看到妳穿得這麼簡單。」瞧,他只要環臂就可以抱住她,而不是抱到好幾層的衣物。

  「簡單?你是指這套洋裝不好看?」

  「不,妳終於脫掉一身的厚冬衣,不再把自己弄成一顆雪球。」

  聶日晴低頭看自己的衣著,視線轉回他臉上。

  「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覺得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偏頭想著,在每個時間點上好像都有影響,從兩個人在海邊開始;從他和她弄懂那一個雪夜裡,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只是兩個人站在不同地方,目的卻是完全相同;從他笨拙又刻意地向她澄清他和潔西卡的關係;從他重新吻她,哺餵給她久違的「I  love  you」,從她完全明白自己非他不可的決心……

  一點一滴,像逐步走向春天的氣候,陽光慢慢的、慢慢的照暖了她。

  厚重的衣物變得不需要,脫掉了累贅,彷彿也脫掉了負擔和誤會,整個人也跟著輕盈起來。

  「從我開始覺得你抱著我,好溫暖。」

  她笑著給了答案,笑容猶如陽光,將所有冰雪化開。

  Here  comes  the  sun,  here  comes  the  sun  ……

  他又想哼這首歌了。

  「妳這樣很好看。」他最美麗的東方姑娘,

  「謝謝。」搓洗完最後一大把筷子,聶日晴將自己的手洗乾淨,而毅恩還是抱緊她。

  「對不起,曾經讓妳難受了。」他在她耳邊道。

  「你道歉的是哪一回?」

  「有很多回嗎?」他有這麼混蛋?

  「有。」她扳指開始算。「一次是傑森的事;一次是分手的事;一次是你追到我家來糾纏我;一次是你拿著戒指要求婚,卻用那種『是因為妳想結,我才勉強配合妳』的嘴臉;一次是你半句話也沒說就回加拿大,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來--」還有好幾次他都出現在她夢裡,讓她哭著醒來,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好難受。

  「不要再數下去了。」毅恩握住她屈指數數的手,再算下去,他都要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傑森的事,對不起;分手的事,對不起;糾纏妳的事情我不說抱歉,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做錯;求婚那次,我很抱歉讓妳有那樣的誤解,但是我的想法真的很單純,就只是希望結婚可以留住妳,絕對不是抱著勉強或委屈的態度。」

  聶日晴想問他,對於他的求婚後悔過嗎?

  毅恩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他接續地說道:「我和妳的家人相處後,我明白你們東方人對於婚姻確實很看重,或許這和我的觀念有些差異,但是我認同你們,就像伯父說的,他把一個女兒養大,難道連請親朋好友喝杯喜酒的權利也沒有嗎?」換成他是父親的角度,也會希望寶琳能幸福快樂地嫁人,而不是過著所謂的同居生活,這是做父母的絕對私心。「我應該要多替妳想,也要替妳家人想,我會讓伯父牽著妳的手,把妳交到我手上,告訴我『我這個任性的女兒以後就交給你了』。」

  聶日晴抿嘴在笑,頭垂垂的,臉卻紅了。

  「我才不任性咧。」最後好不容易從積滿笑意的嘴裡擠出這句辯解。可是她突然愣了一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蹙眉想,猛然發現癥結。「我爸那句話是說中文耶!」她有翻譯給他聽嗎?

  「我的中文還不好,只會聽一點點、說一點點。」前一句是怪腔怪調的中文,後兩句又恢復成英語。他聽的比說的好,說的比寫的好,據他的中文家教說,他的中文程度目前大約等於一個一歲半大的中國小孩,所以聶爸爸的話,他還是努力推敲很久,私底下偷偷請教聶小弟才拼湊出來的。

  「你--」聶日晴很驚訝。「在學中文?」

  「希望有一天能和妳父母好好聊天,用他們能懂的語言。」要當一個台灣女婿還是要下工夫的。

  這個男人,真會討人歡心--用最實際的方法。

  不過他要是把中文學好,以後她就不可以用他聽不懂中文這個弱點來欺負他了,仔細想想,似乎是一大壞處。

  還好,她還有閩南語,嘿。

  「至於那次我不吭聲回加拿大,是因為我看到妳和那個男人站在婚紗店前,我以為我被妳放棄了。妳說以後別見面,又說一個月內要把自己嫁掉,確實嚇壞我了,我是落荒而逃。」他環抱她腰肢的力道變重,彷彿在宣告,他不要放開,不要以後別見面,不要她嫁給別人--

  「我也讓你不好受了……」她將手放在他交握於她腹部的手背上。「我以後不會再說出那種謊話了。」

  話說了出口,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嗯。」

  她踮腳吻他,他回報更多的熱情。

  「還有,我沒向你解釋南先生所扮演的角色。」

  「我知道他是妳相親的對象,也知道他對妳很有好感--」醋味橫生。光知道這樣就夠嘔死他了。

  「他只是男配角,至少在我們的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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