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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黎小棻    


  「什麼意思?你這丫頭在跟爸爸玩什麼花樣?」

  「譬如說啦,職業不分貴賤,只要有感情,這萬一他家是在開賭場、麻將間的,或者是,呃……流氓世家……」

  除了奕風之外,其他三個人差點從沙發上一起跌下來,高二太緊張兮兮地拉住蘊嫻的手臂急問:「你在胡言亂語什麼?該不會是工作太累、生病發高燒了吧?來,我摸摸看——」

  「二姨,我沒生病!人家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嘛!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高老不清楚女兒在玩什麼鬼把戲,他沉住氣說:「你剛才說的那些職業,都是對社會有害的,而且都算是不正當職業。一個從事不正當職業的人,他怎麼會好到哪裡去?你當然不可以跟這種人交往!」

  「萬一那只是他家裡上一代的事,而他自己沒有一起同流合污,那這種人呢?」她不死心地追問著。

  高老心中很有把握自己的女兒不可能去認識到這樣的人物,所以好整以暇地微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爸爸的思想是非常進步的,只要有感情,有什麼不可以?」

  高夫人坐立不安地立刻提出抗議道:「老爺子,你陪女兒一起在胡說什麼?蘊嫻,你又在搞什麼鬼?儘是問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們嗎?」

  一家人的目光很整齊一致地又轉向她,蘊嫻心慌意亂地垂下臉來,佯裝若無其事地說:「沒事!沒事……噢,倒是有一件事……」

  話還沒說完,高老一手摸著心口,迫不及待地催道:「趕快說!爸爸心臟不好!」

  「下星期一我要跟競洋一起去香港出差,是臨時才決定的,所以現在才告訴你們——」

  蘊嫻深怕哥哥會看出什麼異樣,所以一直不敢把臉轉向他那一邊。

  高老一聽,喜不自勝地說:「好啊!那表示他很重視你。蘊嫻,不是爸爸怕你嫁不出去,而是你應該給人家一個機會,趁到香港的這一趟,你好好跟他談談看,打電動玩具有什麼大不了?爸爸年輕的時候,舒解工作壓力的方式是去上三溫暖和馬殺雞……」

  話剛說完,高家兩位太太同時尖叫起來,輪番上陣地興師問罪道:「你有這種特別嗜好,我們怎麼不知道?」

  「對呀!說!是什麼雞?你今天就給我們說清楚!」

  「要不然,你今晚別想睡覺!」

  齊人之福本來就不好享,而且老夫老妻了也還是一樣會吃醋。奕風和蘊嫻兄妹兩人相視苦笑,還是把戰場留給他們好了,兄妹倆相偕往飯廳踱去,半途上,奕風似乎無法釋懷地輕問一句:「老妹啊,你剛才說了那麼一大堆,該不會是你在外面交了個——」

  「哥,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我肚子好餓喔!」

  蘊嫻故意岔開話題,奕風好像仍不放心,最後只說:「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可以隨時來找我談,要不然找珞庭也可以,我們會盡力幫你的。」

  蘊嫻心存感激地向哥哥點點頭,但是在她臉上的那一抹微笑,當奕風一走開後便消失了,她心裡不停地盤旋著一個問題,去香港這一趟,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

  香港,啟德機場。

  從台北起飛的班機,已緩緩降落在機場,一個小時左右的飛行時間裡,蘊嫻的心一直像飛在雲端之上,半刻也無法平定下來。

  坐在她身旁的羅競洋,從一上飛機以後,就一路開始呼呼大睡,這倒是讓蘊嫻覺得鬆一口氣,省得跟他多費唇舌之外,也不禁讓她暗忖著:看來他對她的興趣,並沒有他平時表現得那麼熱衷急切嘛,要不然有他心儀的美女坐在旁邊,他竟然還睡得著?

  直到機上廣播傳出已抵達香港的通告,這時競洋才猛地從夢中驚醒。

  「到了?怎麼這麼快?」他迷迷糊糊地說。

  蘊嫻一邊整理著隨身小皮包,一邊無精打采地應道:「真可惜,這頭等艙上的午餐,豐盛得像在中元普度,結果你半口也沒吃到!」

  沒想到競洋一恢復神智之後,也立刻恢復了他平時對她的油腔滑調,他瞇看著她笑說:「那是因為你太秀色可餐了嘛,我只看就飽了!」

  「你都是在夢裡大吃大喝的,是不是?」蘊嫻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突然他看起來很懊惱、很後悔地偏頭一想,繼而有些自負道:「真糟糕,我忘了剛才在作什麼夢,搞不好我跟你在——」

  蘊嫻又氣又急地堵住他說下去。「你少噁心一點行不行?我剛剛吃飽吶!」

  「對不起嘛!是我不好,是我冷落你了,你可別因為這樣就生我的氣。我就是有這個壞毛病,一上飛機就開始睡,睡得跟……」

  「豬一樣?」

  蘊嫻替他接下去,誰知他非但沒有半絲怒意,反而嘻皮笑臉地瞅著她說:「只要你喜歡,我當豬啊、小狗啦,我都願意!」

  「你以為我在開寵物收容所啊?好啦,少說閒話,準備下機吧!」

  隨著乘客們魚貫下飛機,競洋一邊自告奮勇地替蘊嫻拿隨身行李,一邊興致高昂地提議著:「蘊嫻,我們有這麼多天自由假期,香港的天氣又這麼好,不像台北這陣子老是下雨。你說,你想先去海洋公園呢,還是去參觀虎豹別墅?香港我熟得很……」

  蘊嫻實在不想一直對競洋這麼凶巴巴的,但是看他老是這麼摸不清狀況的蠢樣,便忍不住拔高聲音再提醒他道:「喂,有沒搞錯?我們是來出差,不是來度假的耶!」

  「好好!先公後私,但是你也別勞累過度嘛,工作不忘遊戲的道理,難道你沒聽說過?」競洋唯唯諾諾地討好著她。

  「那採訪怎麼辦?回去繳白卷嗎?」

  「我是老闆吶,報社是我家開的,你怕什麼?再說,我也都事先安排好了!」

  「安排什麼?」

  「嗯,五星級飯店啦、六門豪華禮車接送啦,還有在我的一聲令下,香港分社這邊的同仁會盡全力支援你,你需要任何資料,他們都會去找來給你……」

  競洋如數家珍地一連串說著,蘊嫻則是不敢寄望太多地直接說:「我倒是很懷疑他們能幫我多少,在香港方面的派駐記者,都無從著手去採訪了,還要我這個毛遂自薦的新手出馬。幸好我有我自己的線索!」

  雖然又是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但至少那是個開端。蘊嫻並不是很擔心,反正事在人為,只要盡心盡力地嘗試過就好,即使最後沒有任何結果,那也只能說是天意。

  而競洋的毫不擔心,則是因為他根本就把這趟香港之行當作一段浪漫假期。

  他一派樂天地說:「安啦安啦!人力、物力、財力,還有我發自內心深處的愛情魔力在支援你,你在香港絕對可以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通行無阻地完成你的偉大採訪。」

  嘔!蘊嫻逕自朝天花板瞪了一眼,她懶得再跟競洋說什麼,便率先朝入關檢驗口走去。

  通過繁複的驗關手續,可憐的競洋用手推車推送著蘊嫻的一箱衣物和他自己的三箱行李,兩人走進了入境大廳,競洋放眼在眾多接機人群中搜尋著前來接他們的報社人員。

  這時在接機群眾中突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有人喊了一句:「就是她!在那裡!」

  喊的是廣東話,蘊嫻上補習班學過幾個月,她是聽懂了,但是卻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一票手拿照相機的記者們蜂擁地擠到他們的前面來。

  蘊嫻一愣一愣地回頭問競洋一句:「剛才有什麼肉彈大明星跟我們同機嗎?」

  「嗯,有的話,我大概就不會睡著了……」

  競洋才應了一句,一群記者的照相機開始對準他們,鎂光燈一閃一閃地此起彼落,一名女記者披頭散髮地衝到最前面,把一支標有電視台小牌子的麥克風湊到蘊嫻的嘴邊,她身後還跟了一個肩扛錄影機的攝影師,嘰哩呱啦地迸出一串不大標準的國語問道:「高小姐,請問你這次代表台北的大報社前來採訪黑社會『上海幫』的內幕消息,你做好了什麼事前準備?」

  「啊?怎麼會……這樣?」

  蘊嫻目瞪口呆了半分鐘,然後回過頭去罵競洋道:「你在搞什麼鬼?我們這是秘密任務吶,你請了這麼一大幫記者來列隊歡迎?」

  「我……我沒……沒有啊!」

  競洋百口莫辯地嚷了一句,然而記者們卻開始紛紛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一邊還喃喃自語著:「噢,秘密任務……」

  一連串不同的問題又從四面八方同時炮轟過來——

  「高小姐,你對這次採訪有幾成把握?」

  「你有請保鏢嗎,還是有香港政府的協助?」

  「請問你幾歲?你是明星記者嗎?」

  「你是已婚還是未婚?」

  「……」

  噢,老天哪!記者採訪記者,蘊嫻終於知道被人採訪的滋味並不好受。

  此時,她一邊示意競洋趕快衝破重圍往機場大樓的門口擠去,一邊氣急敗壞地向記者群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我來香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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