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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李凝    


  還好小季眼明手快,及時抱住了花束,花梗之間夾了張卡片。

  「快打開卡片,看看是誰送的。」歐孟希含笑催促,比小季還興奮。

  「是啊!快看看,搞不好送錯人了。」卓飛怪聲挖苦,表情也有點陰陽怪氣。

  小季白卓飛一眼,打開了卡片。前面兩行情詩似的文字,明顯表達對她的傾慕,最後,卻是令她滿頭霧水的「知名不具」。

  「知名不具?你知道那個愛慕者的名字啊?」歐孟希好奇地問小季。

  小季搖搖頭,一個面孔忽然閃過腦際,難道——她存疑地瞥向任婕,從任婕的微笑確定那人正是她所懷疑的。

  卓飛跟任婕一樣,比小季早一步猜到送花的是宋廉昕。

  宋廉昕動作真快,人還在遊覽車上,便用大哥大吩咐本地的花店送花。

  「真老套!接下來他要帶你去看星星了。」卓飛挺不屑地瞟著花束。

  「送花眼看星星是老套?那,請問你追女孩子的話,會用什麼新招?」歐孟希並非真的在請益,而是有點考卓飛的意思。

  「高空彈跳。我會帶那個女孩子去玩高空彈跳,那才精采刺激夠氣魄。」卓飛答得口沫橫飛、神氣十足。

  「嚇不死的才夠資格當你卓公子的女朋友,對嗎?難怪你到現在還孤家寡人。」小季馬上接口,遣詞極度諷刺,誰叫卓飛對她收到花的這件事沒半句好話!

  ***

  海面閃耀著朝陽的光彩,任婕低眉垂目,緩步走在長長的沙灘上。

  她已猜出歐孟希的到來跟小季脫不了干係,可是,她不怪小季。

  她愈來愈明白,自己從不想真的躲開歐孟希,即使歐孟希不曾追來,她也躲不開他,因為他早在她心裡生根,終此一生部拔除不掉。

  她不斷自問——該不該給歐孟希回頭的機會?

  一陣莽撞的風斜撲而過,吹亂了她的長髮,她停下步伐,撩起額前的髮絲順向耳後,目光卻陡然定住了,定在前方不遠的大海中。

  海中,有個結實頎長的身影在游泳,矯健地劃開海水,整個人輝映著晨光。

  那個人,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歐孟希。

  直到歐孟希停止游泳,從水裡英挺地站起來,她才回過神,連忙轉身走開。

  但是,歐孟希已經看見任婕。他不假思索地衝過海水奔上沙灘,及時追上任婕,而且不顧全身濕淋淋,一把抱住她。

  「別走!」歐孟希急切地懇求,旋即吻住任婕的唇。

  他完全忘了小季的叮嚀,什麼不可操之過急,什麼計劃、步驟全拋到九霄雲外,他只想緊緊抓住任婕,不再放她走。

  他飢渴地吻著任婕。他的斯文是對待外人的,他也有狂野的熱情,他的熱情只有任婕能夠撩動。

  任婕的熱情,也只有歐孟希能夠激起。歐孟希的嘴唇有海水的鹹味,源源不絕傳來令她渾身酥麻的魔力,她不想輕易屈服,卻難以自拔地淪為他的俘虜。

  悲喜交集、無以名狀的複雜情緒,讓她忍不往流下眼淚。

  歐孟希感覺到眼淚,吃驚地抬起頭,惶惶然望著任婕。

  「為什麼……你可以若無其事又回頭來誘惑我?」任婕不像責問,反而像在怨怪自己的投降。

  「原諒我吧!我已經嘗到傷害你的代價。跟你分手以後,我每天都過得很空虛很寂寞。」歐孟希輕輕拭去任婕的淚水,臉上糾結著深深的懊悔。

  「活該!」任婕罵著,身體卻雨過天青地靠向歐孟希。

  過一會兒,任婕忽然退後離開歐孟希的懷抱,低頭望住身上穿的碎花洋裝。

  「濕了!你濕濕的抱住我,害我的衣服也濕了。」碎花洋裝自胸前以下,是一大片的濕印子。

  現在才想到啊?可見任婕的心思至方才為止,全集中在他身上。

  「還不夠濕,乾脆濕個徹底吧!」歐孟希不禁揚起笑容,突然抱起任婕往大海跑去,帶著任婕倒進海水裡。

  任婕全濕了,從頭髮到腳趾都濕了。

  「你瘋了!」任婕很快浮出水面,笑著捶打歐孟希,卻被歐孟希拉進懷裡。

  歐孟希又吻住任婕,但不再急切,而是柔柔緩緩、輕憐蜜愛。

  ***

  卓飛醒來之後,躺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他的情緒有些低落、胸膛有些郁卒,卻不明白是為什麼。

  思索半天仍找不出原因,倒記起跟小季的賭局,他趕緊跳下床梳洗更衣。

  隨後,他跑去敲任婕的房門,回應他的僅有靜默;他又跑去敲小季的房門,結果相同,甚至,連歐孟希也不在房裡。

  他們三個,該不會丟下他一起跑出去玩了吧?卓飛心裡大叫不妙,立刻把眼睛貼住玻璃窗,朝飯店外的停車場瞧去。

  吉普車還在!卓飛鬆了口氣,推測到一個可能性,又三步並作兩步匆匆下樓。果然,一進餐廳就看見小季。

  小季坐在窗邊,邊啜飲果汁,邊眺望窗外椰影搖曳、海天一色的風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過,小季獨佔一張桌子,依然不見任婕與歐孟希的蹤影。

  卓飛坐入小季的對面,一開口,卻連自己都驚訝——

  「你的花呢?丟了嗎?」這種問題跟找任婕何干?卻搶先溜出卓飛的舌尖。

  「它們插在我房間的花瓶,開得非常漂亮。就算它們枯了,我也不打算丟,我要做成乾燥花。」小季甜甜地回答。卓飛一臉嘲謔,彷彿看準她收到的花一定凋謝得比較快,她可不能讓他瞧扁。乾燥花的點子是臨時編的,純粹編給卓飛聽,她不會真的實行。

  「真沒見過世面,一束花就珍惜成那樣,我猜你是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而且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卓飛打鼻孔哼出聲音,嘲謔分毫未減。

  「亂講,我高一的時候就有學長送我花,那個學長後來還變成我的男朋友。」

  「哦?那個男朋友現在在哪裡?騙人的吧?」卓飛半懷疑半吃驚,想不到小季勝他一籌,居然談過戀愛!

  「那個男朋友後來移情別戀,喜歡上我最要好的同班同學,他們已經結婚了。」小季的表情有一絲惋惜,惋惜失去一份友誼,而不是失去男朋友。

  「喔,原來你是因為失戀,怕觸景傷情,才離開家鄉跑來台北。」卓飛應該對小季寄予同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有些高興。

  「別自作聰明。我來台北,是為了開咖啡店。」小季第一次對卓飛提到夢想。

  家鄉的人只愛喝茶,偏偏她最愛咖啡的香味。

  家鄉只找得到漁市場的會計工作,她只好遠赴台北觀摹咖啡店的經營管理。

  卓飛總算瞭解,小季為何那麼小氣、那麼嗜錢如命,一切的節省積攢,均為了早日實現夢想。

  有夢想的小季,整個人散發著美麗的神采。

  美麗?他在想什麼?怎麼會覺得小季美麗?美麗應該專屬於他想追求的人,專屬於任婕才對!卓飛把心中的錯愕抹去,正正臉色,再擺出老學究的沉吟狀。

  「據說,女人很容易忘記被她甩掉的男人,卻不容易忘記甩掉她的男人,多多少少,你還是無法忘記那個男人吧?」

  小季相當不以為然地瞥卓飛一眼,十分懷疑他是根據什麼而「據說」的。

  「那種用情不專、三心二意的男人是公害,我才懶得記得呢!」

  「怎麼回事?」

  聽出小季的話另有文章,卓飛繼續問。

  「我要上台北的那一天,他跑到車站來攔我,說他後悔跟我分開,求我別走。」小季沒什麼表情地說。

  「是距離產生美感吧,跟你分開了才覺得你好,如果他天天對著你,一定不敢那麼說。」卓飛自以為高超地發表見解。

  小季瞪住卓飛,也自然而然有一番推論。

  「難怪你這麼討厭我,原來是因為我們天天在一起。」

  「誰跟你天天在一起啊?」卓飛想跟小季說他並不討厭她,話到嘴邊,卻迸出不相干的一句。

  「平時見面,假日也見面,還不算天天在一起嗎?」小季最強的學科就是數學,計算方面很少失誤。

  「平時見面是因為工作,假日見面是因為任婕,話要講清楚,別害我交不到女朋友。」

  卓飛忽然很在意天天跟小季見面的事實,忽然很刻意要淡化那個事實。

  「你還需要人家害嗎?」小季用眼角上上下下打量卓飛,意思不言而喻。

  她擺明是取笑卓飛至今仍追不到任婕。

  「奇怪喔!你一會兒說那個男人已經跟別人結婚,一會兒又說他跑去車站攔你,根本前後矛盾不可以相信。」卓飛抓到一個疑點,立刻搬出來反擊。

  「就是啊!一會兒求我別走,一會兒見我走了,又回頭去找我同學,那種男人根本亂七八糟不可以相信。」小季借了卓飛的詞,把往事裡的一點餘憤、一點不齒發洩乾淨。

  卓飛因此明白,小季最討厭的男人,便是那種不專情的男人。

  呃,如果哪一天他告訴小季,他喜歡的是她而不是任婕,小季會不會認為他不專情?但是,他當然不會那樣告訴小季,他怎麼可能愛上小季呢?他很訝異自己會冒出那個怪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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