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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葉琳琅    


  「唉!朽木不可雕也。」現下想抽回被她抱緊的大腿勢必要費上一番工夫,對女人動手向來不是他的作風,唉,只能等她稍微不注意時再抽回了。

  「相公,賤妾從不敢干涉您的興趣,如果您喜好雕刻,改明兒個,賤妾會找阿福到街上的長樂坊去選兩塊櫸木回來……不不不!還是將整個永福社買下,到時候看您愛怎麼刻就怎麼刻,如此可好?只求您別休了賤妾,嗚……」

  賽玉樸臉上和著鼻涕、眼淚的各色胭脂,全印在他那雪白潔淨的褲管上。

  天呀!長樂坊和永福社是在賣棺木的,要買木材應該到永森行去才對!等等!他又是何時提過他要雕刻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胃也跟著抽痛……

  她難過地擦眼淚,越擦臉反而是越花。

  好機會!

  傅昕紝眼看這難得的好時機,這次他連話也省了,一向注重門面的他也不管褲子現下是白褲還是花褲,拔腿就往門外走去。如果再繼續和她糾纏下去,壽命不知道會縮短多少年,到時候還真是應驗她所說的──要到長樂坊選塊上等的棺木了。

  「相公!賤妾求求您別趕賤妾走,賤妾給您做牛做馬,求求您看在賤妾尚且還年輕力壯的份上,讓賤妾留在您身邊服侍您……」賽玉樸眼明手快地再次緊緊勾住他的大腿,頭上的髮釵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花」褲。

  由於傅昕紝極力掙扎,突地他上好的絲綢褲被她的髮釵勾破。

  年輕?力壯?敢情他傅家大少娶的是名長工?著實受不了她這比烏鴉啼還要難聽的叫聲,若再不阻止這種恐怖的哀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才會停止。

  「這份休書你拿去,這些銀票你帶著,路上若有什麼需要可以用到……我晚上回府以前希望你能搬出去。」

  傅昕紝從懷裡拿出半年前就擬好的休書,附上一些銀票,狠下心腸使勁將腳抽回;丟下那張休書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門──雖然是穿著一條破褲子。

  走出門後,風灌進了褲管內,他頓時感到一股涼意,他的心在此時彷彿得到了解脫。

  不是他心地不好,也不是府裡容不下一個如下人般的妻子,只是他不想讓她就這樣在府裡如同守活寡般度過一生;既然夫妻當不成,當然就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一馬。

  憑她還算富裕的家境,想找個好人家再嫁應該……不是難事。

  ※※※

  賽玉樸從容地拾起了傅昕紝丟在地上的休書。

  本人傅昕紝之妻因……特立休書一封,今與之仳離,往後婚嫁各不相干。

  立書人傅昕紝

  雖然,只是一份沒說明理由的休書,還是結束了兩人將近一年的夫妻生活。

  哭花了臉的賽玉樸不但停止了哭泣,嘴角竟還浮現一抹詭譎的微笑。

  今天是她被夫婿丟下休書的日子,和賽玉頧的打賭,最後還是她贏了!

  第一章

  江南洞庭湖

  湖畔的景致宜人,湖面上被風吹出一波波的漣漪,在這季節裡是沒人有這種雅興──頂著刺骨的冷風遊湖,即使景色再宜人也一樣。這種季節會來此地的文人們多半都窩在運河兩旁的大小茶樓裡,品嚐著香氣馥郁的茶與精緻的糕點,三五好友還會吟吟詩、作作對子,豈不是既舒適又風雅。

  傅昕紝手上端著一杯剛泡的碧蘿春,半臥在軟榻上優閒地品嚐著濃郁的茶,沉浸在茶香中的他,讓思緒隨意遊走。

  望著湖面的波光,這種無拘無束的愜意是岸邊茶館內所無法體會的。生性恬淡的他身旁沒有女伴相陪,他也嫌女人的胭脂味會污染了這湖的脫俗,聒噪無味的言談只會壞了出遊的興致。

  傅昕紝憶起他也帶過他的妻子遊湖,那是唯一的一次帶女人遊湖,可是她不但破壞了整片湖的寧靜,還弄翻了好幾條小船,那種可怕的場面讓他從此再也不敢帶女人遊湖,一人獨遊的習慣就這麼養成了。

  有多久沒想到她了?自她離開傅家後,約莫兩年了吧?他臉上浮出一抹苦笑,那早就離開他生命的女人,為何會在此時此刻浮現腦海?

  其實他也沒別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許配給別戶人家了。

  掌舵的船夫打斷了他的思緒。

  「今兒個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呀?這種天氣竟然還會有第二艘遊湖的船?」船夫十分訝然地說。在這種天氣有人僱船遊湖已經是百年難得一見,沒想到還能遇到另一個傻子。

  傅昕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瞧見迎面駛來了另一艘畫舫,紫檀木的船身、簡潔古樸的雕刻、雪白潔淨的布簾;從船身的裝飾便能看出船主的品味,這艘畫舫的船主,格調竟是如此高雅。

  傅昕紝不禁好奇地發問:「這是哪一家的船?」

  船首雕著栩栩如生的麒麟神獸,這個麒麟圖騰,他從京城一路下來看過好幾次,只是他並沒有主動去打聽,這艘船的精雕細琢炫耀著船主不同凡響的家世,這樣的大戶,當地的人應該都知曉的。

  「那艘船是……噢!原來是賽家的船,難怪這麼精緻。」

  賽家?好耳熟的姓氏,在他印象中好像也認識個姓賽的,傅昕紝想遍腦海裡的親朋好友,最後總算想起──一年多前被他休掉的妻子好像是姓賽。這麼巧?不過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畢竟這個姓氏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姓氏。

  正當他陷入沉思,兩艘行進的船交會之際,一陣微風將對方的布簾吹起一角,傅昕紝看見船上有抹背影。

  「是個女人!」在這寒冷的季節,能在湖上遇見和他有同樣遊湖雅致的人已是難得,沒想到對方還竟是名女子!

  一頭烏黑的髮絲被盤起,隨意插了根檀木簪,沒有多餘的髮飾,女子身著淡藍的紗裙,微風中嗅到一股如空谷幽蘭般的淡淡香氣,光是背影就已如此撩人,連他這種不隨意與人攀談的人,也想一窺其真面目。

  回過頭來呀!一向拘於禮教的他只能在心底大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誘人的背影。

  對方似乎也感到他的灼熱目光,緩緩地回過頭……

  傅昕紝從陣陣飄來的茶香中聞出,對方也和他一樣捧著一杯碧蘿春!

  啊!世上竟有如此的絕色!沒有任何胭脂沾染的素淨臉龐,如星子般的雙眸在薄霧氤氳中顯得更加晶亮,那絕色的容顏一時讓他以為見到了天界的仙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讓他坐直了身子,手中那杯剛泡好的茶就這麼端著,忘了放下。

  同樣的冷天、同樣的遊湖,還喝同樣的茶……這樣的知音一生能遇幾回?手上傳來一陣灼熱,傅昕紝被手中剛泡好的熱茶給燙醒了。

  沒想到,對方見到他的神情竟更為驚訝,她的身子往後移了移,頭上的木簪被布簾勾落,黑亮的長髮隨風飄擺,嬌艷欲滴的朱唇微啟。

  此時,兩艘船緩緩的靠近,誰也沒再移動半步。

  終於,兩艘船平行駛著,他的鼻息儘是女子淡淡的髮香,他的心也因女子的一舉一動而牽動;只要他夠大膽,一躍身就能到隔壁的船上,可是二十多年來所受的禮教阻止了他,他還記得自己是那讀聖賢書的傅昕紝,不容做出任何惹人非議的舉動。

  不過,他還是鼓起勇氣,冒著被指責為登徒子的風險,隔著船大喊:「在下傅昕紝,敢問小姐閨名?」

  對方船上的人原本震驚的神情,一聽他的問話更是顯得張惶失措,手中的茶杯因而打翻,濺濕了滿身。

  「小心!」

  「小姐,小心燙呀!」

  一旁的丫鬟趕緊跑過來擦拭,女子也連忙別過頭去。

  他承認自己俊秀的容貌,經常讓一些名門閨秀羞得抬不起頭,可是像這樣慌張到打翻茶的激動場面,可是頭一遭。

  佳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兩艘船已漸行漸遠,而對方似乎有意迴避,沒有停下船的意願,傅昕紝也只好望舟空歎。

  他省視全身上下一番,並沒有發現自己有哪裡是不得體的,那從她的眼中所看到的驚恐又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那賽家可是咱們江南的首富呢!」這外地人也太會攀了,挑了個難度最高的賽府,一般的富賈仕紳想要與賽府結交,還要看賽家公子們的臉色呢;能夠結識到賽家的任何一個公子……都讓人無比欣羨。

  傅昕紝莞薾一笑。他是怎麼了?竟會對一名陌生的女子如此意亂情迷,兩人僅僅只有一面之緣,自己就產生了如此異樣的情愫,未免可笑至極。

  女人……又讓他再次想起了那被他休了的妻子。兩年了!至今還是孑然一身的他仍是京城中第一黃金夫婿的人選,這段期間上門說媒的媒人也不知擠壞了幾扇門、坐壞了幾張椅子,可他就是寧願夜夜獨自賞月,也不願再有女人隨侍在側。

  從前妻身上讓他深刻地體會到──無法溝通的夫妻是沒有辦法相處一生的,更何況和他的前妻連說話都還要加上無數句的解釋;一想到她,一陣陣噁心感又來了,看來她的「餘威」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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