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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寄秋    


  那是他的母親,一位慈愛溫柔的女人。

  父母皆是台灣人的Narcissus,自小生長在富裕的商業世家,賢淑的母親將他教育得極好,用心地培育他不落人後,就讀明星貴族學校,所來往的對象背景皆相當。

  但好景不常,九歲那年父母離異,溫婉的母親無法取得他的監護權,而讓父親帶著他與新婚妻子移民紐約,他和母親自此斷了音訊。

  不久,全球經濟風暴波及到父親,受不了打擊的父親竟當著年幼的他面前舉槍自盡,繼母被嚇走了卻沒帶他離開,任由心靈受創的孩子在雨中奔跑。

  小小的身影蹲在暗巷中不知所措,三名爵士樂團的黑人樂手瞧見他,讓他成為團員,雖然他是個黃種人。

  Kin旅行到紐約時,意外的發現Narcissus竟能在黑人的地盤上與他們和平共處,並為他天生的琴藝所感動。

  他不愛說話,琴聲即是他的喉音,冷淡的表情像是獨處於自己的世界裡。

  Kin告知下一個目的地是台灣,問他有沒有興趣同行?

  Narcissus的冷漠表情出現一絲明亮,從口袋中取出一張泛黃照片,那是個溫柔的女子捧著一束海芋微笑,他說如果可以,請幫他找到她,屆時他將為他即將開幕的酒館彈奏美麗音符。

  四個月後一封信送Narcissus手中,上面寫著──

  她的離去是一種安息,她的美麗留在莊嚴的聖殿,她說你的家在台灣,她的靈魂將會無止境的等待。

  而他信守承諾的來到台灣,在酒館開幕的第二天坐在Kin早為他準備好的鋼琴前,凝視著鋼琴上花瓶中的海芋,彈奏一首接一首的爵士藍調。

  「靳,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海芋的美麗不僅僅存在於回憶中,它也是一則令人動容的故事。」

  望著滿牆的世界風景照,唯獨一張彈琴的側影獨立掛在牆的正中間,照片下方註明紐約蘇活區,裡頭的人與酒館內的鋼琴師是如此相像,但拍下照片的Kin堅持不透露那人身份,任憑客人百般追問仍一笑置之,說要留給眾人一個想像空間。

  不過套句James的話,這叫無聊。明明是眼前人還故弄玄虛,分明吊人胃口不安好心,以為大家都是睜眼瞎子。

  「故事嗎?」Narcissus嘴角微微勾起,不帶溫度的冷眸閃著對海芋主人的懷念。

  「是故事,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有的正在發生,有的尚未發生。」就像牆上的照片,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那你的故事呢?」Narcissus好奇的問。

  Kin眼露神秘的捻熄煙蒂。「我是收集故事的人,所以我也在故事之中。」

  他不明言,淡淡的一笑起身,打算關上最後一盞燈,讓明天的故事繼續延續。

  「不累嗎?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故事。」他說每個人,那麼他也包括在每個人裡面。

  「或許吧!打烊了,該回去休息了。」他仍然沒有答案,只留下問號。

  燈滅了,星月稀疏。

  一天又過去了。

  在同時,一則美麗的故事正在上演。

  ☆ ☆ ☆ ☆ ☆ ☆ ☆ ☆ ☆ ☆ ☆ ☆ ☆ ☆

  「你喝醉了。」

  醉意醺然,仍保持三分清醒的溫綠菊戒慎的盯著驀然出現身側的男子,腳步輕浮的靠著停放路旁的車子,略顯暈眩的扶著額側。

  她認出他了,那個在酒館有一面之緣的男子。

  可是她不喜歡他的眼神,像是充滿侵略性的野獸朝她逼近,不放棄狩獵的樂趣追捕他看上眼的獵物,等待發動攻擊一舉成擒。

  而她正是他眼中最誘人的獵物,活色生香不帶威脅性,落單一人無同伴救援。

  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傷害自己,她的心裡沒有害怕只有惆然,斯文如他為何會盯上她為目標,她自認不曾給予任何使人誤解的訊息。

  太晚了,她必須趕回山上,感恩和香苗會為她擔心,她不能再逗留黑暗中。

  危險,她腦海中發出警訊。

  「用不著防我,我只是善盡騎士之責,準備護送喝醉酒的仙子返回仙境。」初行雁一副牲畜無害的無辜表情企圖化解她的防心。

  退了一步,她表示勿再接近。「多謝你的好意,我想我還沒那麼醉。」一說完,她忽然站不穩的偏了身子。

  一隻充滿力量的手適時扶住她,不肯放手的與她近如貼身。

  「你的想法證實有誤,你確實醉了。」什麼香味?像茶葉又像茉莉,還略帶橙花香。

  登徒子似的初行雁在她頸邊嗅了嗅,始終分辨不出她身上的香味有幾種,只知濃得壓過酒的醇香,不令人生厭十分耐聞。

  「就算我醉了也知道回家的路,不勞你煩心。」她打算推開他趕末班車上山。

  但是女人的力道終究不如男人,不論她如何推拒總是未能如願。

  「別執意把我推開,給我個機會認識你。」她的手柔細嫩白,盈握於掌叫人捨不得放開。

  「素不相識何必結絲攀籐,今日過後再無交集。」以後她會有所節制,絕不貪飲過度。

  月漸向西沉,她明白已過午夜時分,就算弟妹們有心為她掩護,只怕逃不過外祖母精明的利眼,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遲歸是她對命運小小的控訴吧!她真的不想接下龐大的家業鎮日與茶葉為伍,拋棄一心想實現的願望。

  其實她只想開一間小咖啡屋,賣著自己所做的蛋糕和西點,滿足每一張挑剔的口,讓他們帶著滿意的笑容走出充滿甜蜜的幸福天地。

  可是她的心願卻被剝奪了,只能守著祖先的基業世代制茶,沒有個人的自由。

  想飛有那麼難嗎?空有雙腳卻無法走遍千里路,就像在雲中嬉戲的風箏,不管飛得多高多遠,只要底下的線輕輕一扯,還是得乖乖的回到地面。

  「我叫初行雁,初次飛行的雁鳥,職業是律師,未婚……」他們不會是錯身而過的陌路人,他不允許。

  「律師?!」溫綠菊微訝的一呼,有點懷疑的打量他。

  「不要太過驚訝!我的確是個律師,而且安份守己,絕不觸犯法律,誠信度媲美國家元首,正直誠懇不做違背良知的壞事,是有抱負有理想的有為青年。」初行雁好笑的拿出身份證以茲證明,表裡不一的外貌正是他在法庭上勝訴的武器,令對手疏以防備輕估局勢,以為他只是脾氣溫和的小綿羊。

  「麻煩你不要一直在我耳邊說話,我很難受。」宿醉的頭痛提早出現,她顯現出脆弱的空防。

  一把環住她的初行雁輕鬆的進駐第一步。

  「不會喝就少喝一點,女孩子家學人家逞什麼強,自己的酒量如何要學會斟酌,單身在外有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狼眼等著吞沒你……」

  一想到此,他口氣難免重了些,超越初識者的本份多了斥責之意。

  「夠了。」溫綠菊舉起手阻止他的滔滔不絕,臉色難看發青。「等我需要一位牧師告解時,我會通知你。」

  發覺她的神色不對,他輕拍她的背安撫。「會不會想吐?」

  「不會。」她只想趕快離開他,她已經有點眷戀這寬厚的胸膛。

  這是不能發生的事,依賴會成為習慣,而她沒有權利為自己而活。

  「像頭暈腦脹,十輛公車在腦子裡競速?」他有宿醉的經驗,簡直生不如死,恨不得把頭部以上切除。

  但她的情況應該沒那麼糟,大概是酒精在肚子裡作怪,影響了中樞神經。

  他的形容詞貼切得令她發噱,溫綠菊將頭暫靠在他胸前舒緩那惱人的一陣陣抽痛。「借我靠一下。」

  「你要靠多久都沒關係,就怕你腳酸。」他將她大半重量收納進臂彎,避免她頭重腳輕,重心不穩。

  即使不喝茶,他也能感覺出她身上散發的茶香是經年累月而成,幾乎成了她第二層肌膚,餘香不斷的將她包圍,高雅而不俗。

  從不自訓是君子,令他心動的女子就在懷裡,要他坐懷不亂真的很難,受制男性本能的某一點蠢蠢欲動,他懷疑自己為什麼還沒把她給吃了。

  他有男人的基本慾望,向來善待自己的需求,為了忙先前的官司他有幾個月未曾宣洩,囤積的蝌蚪雄兵足以衝破石門水庫。

  以往他有幾名固定的性伴侶,大都是同行及客戶的老婆,她們比他更怕惹上麻煩而不敢聲張,做好充分的防護準備不賭萬一,因此彼此能維持較長的性關係。

  不過今夜過後他得開始拜佛了,不能三心二意地接受其他女人的好意,眼前的佳人玩不起成人遊戲,他也該認真看待兩人的未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命令她回答。

  可是他的語氣太像她專制的外祖母,心生反感的溫綠菊推開他,腳步遲緩的往公車站牌走去,不再理會苦追在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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